昭武十三年,冬。
兵戈声让人心头发寒,鹅毛般的大雪一片片落下来,重重砸在人的脸上,大夏最矜贵的女人站在城墙上,平静地看着城外大兵压境的景象,在她身后,是望帝仅存的几名守城大将之一——孟歧山。
凛冽的寒风吹得人几乎站立不住,青浣心惊胆战地看着萧锦,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被风吹下去。
“你看,”萧锦双手拢在袖中,即便裹着厚厚的狐毛披风,她的身形依旧清瘦得让人心惊,“城外兵强马壮,城内……易子而食,这样的大夏,这样的天子,还何必守住?”
她眼中掠过一丝讥讽,“天子守国门,倒真是守得好国门!”
“娘娘,回去吧。”青浣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刚才路上看到的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就在刚才,一个小女孩被硬生生从母亲怀里抢走,一群饥民一拥而上,手口并用,就这么活生生的把一个三岁幼童扯成了数截,冒着热气的心肝肚肠还没来得及落地就已经被迫不及待的男人们塞进了口里,就连洒在地上的鲜血都有人迫不及待地趴下去舔。
地上原本便已经结了冰,舌头舔上去立时被牢牢粘在了地上,那人用力一扯,地上登时留下了半条舌头!男人惨叫着捂着嘴在地上拼命打滚,鲜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却压根无人理会。
女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在口腹之欲中完全微不足道,反而让尝到了鲜血滋味的男人们把泛绿的目光投向了她……
人啊,在饿到了极处,比畜生更不如。
“歧山,你说我帮着夏望之守住这京城,究竟是对还是错?”萧锦的目光远远凝在敌方中军营的旗帜上,淡淡开口。
青浣胆战心惊地看着二人,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竟然直呼当朝天子的名讳!
城墙上出现一个女人实在是太过于醒目,不过片刻功夫,下面的军队已经有了轻微的混乱,显然是认出了这位已经数次力挽狂澜的大夏皇后。
“娘娘以为?”经过数月的血战,孟歧山银白色的盔甲上早已满是斑斑血迹,帽上红缨也粘做一束,可这丝毫无损其清俊的容貌。也正是因为孟歧山貌若好女,被叛军嘲笑为娘们带的娘们将军。
事实上,这位平民出身的武状元倒的确是只忠于萧锦一人,若是没有萧锦的慧眼识珠,在几大门阀的把持之下,武状元岂轮得到他孟歧山头上?
在萧锦淡淡的一瞥之后,孟歧山勾了勾唇角,“在末将看来,这城外的灾民,倒是比城内更幸运。”
“安乐王日日会遣人给流民们发放稀粥,虽然依旧填不饱肚子,可毕竟聊胜于无。”
“至于城内……”他嗤笑一声,不再言语。
“不过是收买人心的表面功夫罢了,”萧锦站在城墙上,凛冽的寒风吹得她的发丝高高飘起,平白无故带上了丝不祥的意味,“守住这京城,恐怕只是那些豪门富户的一厢情愿。”
她的目光落在城中曾经最繁华的街道,现在那里户户锁门闭户,蓄养的大批精壮护院日夜严防死守,把宅院守得铁桶也似。
“围城三月,恐怕就算先前敢施舍一点稀汤,眼下也不过是希望离得越远越好才是。”
孟歧山不以为然道,“既然选了望帝,那就由不得他们当了j□j还想立牌坊。”
青浣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孟歧山不以为然地移开了视线。
倒是无人敢提萧锦今日不该来之事,望帝昏庸无道,把朝政全部丢给了皇后处理,自己则是日日笙歌享乐,这在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到后来则根本是罢了朝,有事直接让大臣们去找皇后,自己躲进了行宫,成日里和美人厮混。
就连大军围城都没能丝毫拦阻这位出了名的昏庸天子寻欢作乐的脚步,这样一个天子,就算萧锦再得人心,再有能耐,又有何用?
果不其然,大夏皇后现身的消息一经传出,当萧锦再次将目光投向中军帐的方向时,安乐王已经露了面。
今日萧锦一意孤行要上城墙,朝中不是没有流言蜚语,但夏望之一句“全数交由皇后处置”便把所有的风言风语都压了下去。
“让皇后娘娘久候,倒是衍的不是了。”夏衍的声音遥遥传来,那身与生俱来的谪谪仙气倒是一如既往地能糊弄人的眼球。
萧锦定定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出来,“倒是我一直小看他了,安乐王爷居然一身好功夫,倒是枉费了父亲以前对他的担忧。”
孟歧山懒洋洋看了一眼夏衍的方向,忽地一笑,“娘娘,我若是现在一箭射下去,你说可好?”
他语气虽是玩笑,但萧锦却知道,只要她一点头,这位曾在百步外射中戟尖的武状元就当真敢弯弓射箭。
“你胆敢射他一箭,就自行从城墙上跃下了断。”
孟歧山顿了顿,若无其事地从腰间移开手,抬手摸了摸鼻子。
“问他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