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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盲棋对弈

裴弼笑了笑,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候,小和尚快速地跑过来,满头大汗对着李未央道:“郭小姐,郭夫人马上就要启程回去了,吩咐我来寻你。”

李未央点头,向着裴弼,漠然施了一礼,道:“裴公子,告辞。”

裴弼面上带笑,温柔可亲:“既然如此,我送郭小姐出去吧。”他陪着李未央,一直走到了花园门口。李未央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裴弼一眼,似笑非笑:“我以为裴公子一见到我就恨不得杀了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思和我对弈。”

裴弼笑容如常:“人这一辈子要经历好多的不如意,上至天子,下至平民,无一例外,裴徽的死有很多原因,很多时候是别人造就的。比如说郭小姐,你也不愿意与裴家为敌,但是你的立场注定了郭氏与裴氏只能幸存一个。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我体谅你的处境,你也应当明白我的心思。”

李未央笑了笑,今天下棋开始,她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位裴大公子了,心头更加警惕,面上不露声色:“这就到门口了,裴公子请留步吧。”

裴弼微微一笑,向李未央恭敬施礼道:“小姐慢走。”

李未央快步向外走去,赵月不时回头看向裴弼,心有余悸:“小姐,奴婢实在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裴公子下这棋局,而且还是帮着他对付那十八个高手。”

李未央眉眼平静,答非所问:“这位裴家的大公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难道你不觉得吗?”

赵月歪着头想了半天,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明白,李未央竟然伸出手指敲了敲她的头,一笑道:“好了,时辰也差不多啦,咱们该早点回去。”

“可是小姐,主子不是要约见您吗?现在就走?!”赵月吃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可是李未央神秘一笑,却是翩然远去。

郭夫人和两位少夫人已经在马车上等候李未央了,见她过来,郭夫人向她略一点头,神色如常地吩咐车夫回去。马车又行驶了两个时辰,才回到了郭家。此时已经天黑,郭夫人带着她们一路进了大厅,刚一进门,脱下了外面的披风,立刻吩咐大厅里伺候的婢女全都退了下去。

齐国公和陈留公主原本坐在厅上喝茶,郭澄、郭敦都在一旁陪着说话。看到郭夫人遣散了婢女,陈留公主不禁侧目。齐国公的眼睛下意识地朝着郭夫人的身后看去,一时怔住,等他醒过神来,不由冷汗都落了下来,快步站起身,厉声道:“孽障!还不跪下!”

一直在郭夫人身后的那个青衣随从听到这句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色沉重地道:“郭衍见过祖母,见过父亲!”

李未央微微一笑,今天自己这一趟收获颇丰,目的不仅仅的为了上香祈福,更重要的是将郭衍接回郭府。事实上,郭衍在刚到大都的时候,元烈就获得了消息,他秘密将信函送给了李未央,李未央便决定将事情告诉郭夫人,随即他们定下了一条计策,借着上香为名,去慈济寺一趟,将郭衍接回来。不过李未央没有想到裴弼竟然也在那花园之中。她不希望对方现郭衍的存在,所以才会故意用那一场棋局去吸引众人的注意。

齐国公却没有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满面怒意,斥道:“你还有脸回来?”

郭衍抬起头来,他的容貌最酷似年轻时候的齐国公,那双眼睛像是漆黑的墨一样,眼形长长的,像一潭深水,剑眉十分英武,下巴中间有一条浅浅的美人沟,更加显得丰神俊朗,再加上那一身儒将的英武之气。在郭家的五个儿子之中,纵使连风流倜傥的郭导也没办法与他的风采相媲美。

李未央瞧着他,不禁叹息了一声,这样的容貌这般的气度,难怪陈冰冰一直爱慕他,不惜一切要下嫁他。也难怪,纳兰雪到今日对他念念不忘。在郭衍的身上有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让人莫名就觉得动容的力量,而这种东西恰恰是风流公子身上不具备的。

郭衍沉声道:“儿子错了,儿子愿意被责罚,但是请您听我的解释。”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齐国公已经砰地将一杯热茶砸了过来,那茶杯一下子砸到了他的额角,在茶杯落地的同时,他的额头也被砸出了一道血口子,郭衍哼也不哼一声,低下头去。

陈冰冰已经是十分心痛的模样,她快步上前,跪倒在齐国公的面前,颤声道:“父亲,无论夫君他做错了什么,请听他的解释,他一定有苦衷的!”

齐国公怒声

道:“他有什么苦衷!郭衍,纵然你打了四场败仗,也不能诛杀主将!你可知道这是何等的大罪!更别提还妄想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大营!这足以说明你有谋逆之心,你还是我郭家的儿子吗?还敢堂而皇之的回来,到底有没有脑子?!”

郭衍一声不吭地听着父亲的训斥,他的身子在却在剧烈的颤抖着,几乎说不出一个字。齐国公的话渀佛是鞭子一下又一下的照着他的心口在猛抽,所以他没办法说任何一个字来反驳。整个大厅之内所有人都不敢开口,空空静静的,让人心惊,郭衍直挺挺地跪着,心中感到委屈、激愤,五味杂全,悲泣不能自胜,他突然一下子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大声道:“父亲!你若是听完了儿子所说的话,还认为我该死的话,我情愿自尽在这里!”他的声音极为悲凉,渀佛是走投无路的悲愤和绝望,李未央听了也不禁心头一悸。

齐国公一直木然地坐着,额角不停的跳动,几乎是强忍住暴怒的情绪,他根本不愿意听郭衍说什么,他只是无比痛恨这个儿子让全家人陷入到这种绝境中去!陈留公主连忙劝说道:“有什么事情,你听他说完了,再怒也不迟!”

郭澄在一旁心急如焚:“父亲,你听二哥说完,再做决定也不迟啊!”郭敦也是眼睛里含着泪水,想要劝说却又不敢。

齐国公强压住冲动,一字字道:“我若是真的不想听他解释,又何必接纳他进这个门,早在他踏入大厅的时候就打出去了!不,应该是绑他上金殿,以赎我郭家的罪过!免得全家人都要受他连累!”

郭衍咬牙好不容易忍住了心头痛苦,连连顿道:“那赵宗本就是妨公害贤,嫉能妒才之辈,先前陛下让我协助他攻打赫赫,可是他既不能料敌,又刚愎自用,绝不肯听我的建议,以至于接连受挫,被赫赫的将领分段逐个击破,松岗、下寨、储安、长平四战全部失败,连他自己也被赫赫俘虏。为了救他,我率军连夜奇袭敌军大营,可是将他救回来之后,他非但不感激,反倒斥责我不听他的号令才会造成四场战役的失败,事实上他从未听取过我的建议,更每一次都将我送入死地!反过来他却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在了我的身上!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他并没有因此而停手,为了掩盖真相,竟连夜派人入军帐要杀我,若非我及时醒过来,现在已经没有命在了!”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面色都变了。齐国公怒声道:“就因为这样你杀了他?”

郭衍沉重地摇了摇头道:“不,我没有杀他!事实上我根本不知他怎么死了,就莫名其妙的被诬陷为诛杀主将的叛逆!”

齐国公凝目看着自己的儿子,凭借他对郭衍的了解,他相信对方不会说谎,只不过事情还必须问个清清楚楚:“可赵家的人说,你带着自己十万兵将想要离开营地,又是怎么回事?”

郭衍握紧了拳头,低声道:“儿子多年来谨遵父亲教导,从不曾做过这种谋逆之事,再者,我没有兵符如何调动兵马?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们口口声声说我为了盗取兵符才杀了赵宗,还说兵符已经被我盗走,甚至连辩解的机会也不给我,就把我绑了要押送进京。这一路上,那些人不知道多少次在我的饮食中下毒,又秘密地派人杀我,若非一个副将拼死保护我,我是绝不可能逃脱他们的监视回到大都来的!”

李未央紧紧地皱起眉头,不由为对方所说的一切感到震惊。

郭衍浑身颤抖着向齐国公叩头道:“父亲,这场仗不是败在我们手里,实实在在是摆在主帅的手中!但我也太无能、太窝囊,没办法找到他们的罪证,还被他们诬陷,是我给父亲丢了人。”事实上,他早已察觉到赵宗的不对劲,并且一直暗中调查赵宗,并且送了密信回大都,可都是石沉大海。赵宗是主帅,全部人都要听从他的号令,郭衍哪怕手眼通天,也决不能当众违抗军令。而他所作的无数抗争,竟然都被赵宗提前料到,郭衍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身边出了奸细,可还没等他将一切查出来,就已经来不及了……对方的心思之缜密,计划之周详,已经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让他查无可查,辩无可辩。若非他提前留下一个暗桩,恐怕已经死在路上了。

齐国公已经全都明白了过来,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良久都不说话,最终才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想到,这赵宗也会做出这样事。”

事实上,赵宗是个很有威望的老将,也很受到朝中重臣的信赖和敬重。只不过他做官太久,眼看着再过两三年就要解甲归田,归乡养老了,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着急想在临离开朝廷之前,一举名扬天下,以至于贪功冒进,不听忠言,吃了大的苦头,依照他的性格,当然不肯多年清名一朝丧,所以不愿领罚,才将罪责推倒郭衍身上。这一切听起来十分的合理,但是又是谁诛杀了赵宗呢?赵家人和那些将军又为何口口声声指证郭衍?

李未央的脑海不停的转动,她总觉得整件透着蹊跷,只不过看见郭夫人悲愤的模样,她一时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现在这局面只怕是不适合说这些的。思忖片刻,她开口道:“父亲,母亲,如今的局势,还不到咱们悲伤的时候,依我看尽快想法子蘀二哥洗脱冤屈才是最重要的。”

郭衍看了一眼李未央,他已经听母亲说过,这就是他的小妹,此刻他认真看着李未央道:“妹妹,这事情恐怕没什么简单。之前我怀疑赵宗,对他进行过多番的调查,可是不管我怎么查,赵家人都已经将所有的罪证湮灭的干干净净,像是根本早有准备一样。”

李未央早已预料到这一点,叹了一口气:“二哥纵然再聪明谨慎也没有办法当众对抗你的主帅。”军令如山,郭衍只是一个副帅,自然要一切听从命令。但这赵家人委实太过狠辣了些,把事情做绝了,甚至想到了杀人灭口,否则也不会激起郭衍这么大的反抗。

陈冰冰缓缓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众人,忧心忡忡:“父亲,要不然我回去向父亲禀报此事?”

郭衍却立刻道:“不妥!我回到大都的消息不可以让任何人知晓。”

李未央十分赞同:“正是如此,二嫂,现在正在风口浪尖,我们没有证据证明那赵宗之死与我二哥无关。纵然你告诉了陈尚书,他也是没有法子的,反倒会多一个人担心。”事实上李未央想的是,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元烈不会往外说的,现在只限于大厅中的人,若是人人都能够保守秘密,郭衍才会更安全。陈家……不稳定因素太多。

陈冰冰想到了自己那个鲁莽的二弟,也不免点点头。现在她已经没办法顾及纳兰雪了,生死关头,她最在意的是郭衍的平安。

陈留公主看着郭衍十分消瘦,明显这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不禁掉了眼泪,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臂道:“孩子,在家好好休息,我们一定想法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齐国公却摇了摇头道:“不,不可以!无论如何郭衍都不可以留在郭家。”

郭夫人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儿子受了冤屈在家藏着也不可以吗?”

齐国公看着她,立刻缓和了神情道:“我总觉得此事十分蹊跷,既然衍儿已经逃脱了,对方定然知晓,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必定会找机会来郭家搜查,到时候反而很不安全!”

李未央很赞同齐国公的看法,她走近了郭夫人,柔声劝说道:“母亲,父亲的话不无道理,这件事情根本是有人故意设了一个圈套,若是二哥留在这里,恐怕不安全。更重要的是,此事一旦传出去,所有人都会怀疑咱们窝藏钦犯,到时候,哪怕二哥没有罪过,也要被定罪,郭氏一族也会面临更大的危机。”

郭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她终究舍不得自己的儿子。郭衍从未想过留下,只是他必须回来解释清楚一切:“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把事情告诉父亲,同时我会离开大都,去寻找此事的真相。”

李未央神情生一丝微妙的变化,眉头轻蹙:“二哥这话说的不对,你现在要做的是找一个秘密的地方藏起来,而不是寻找真相,毕竟对方设出这样一个圈套来害你害郭家,是早有准备的,只要你一死,就是死无对证,坐实了你谋杀主帅,并且意图率兵逃走的罪名。这可是毫无疑问的谋逆之罪啊,难道你不怕连累了父母亲吗?”

郭衍也知道这一点,但在他看来这是自己的不可逃避的责任,必须承担到底,他目光凝重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不去,又有谁能去调查这件事呢?”

这时,旁边一直不做声的郭导走了出来,他轻声道:“二哥,这件事情由我去办吧。”

郭夫人立刻回绝道:“不可!你自己身体都没好呢。”

郭导笑了笑,神情自若:“母亲是觉得没有了右手,我就是个废物了吗?”

郭夫人面色一变:“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郭导面色柔和,显然并不在意,他看着齐国公,从未有过的认真:“正因为此刻我在众人的眼中是个废人,离开大都便是散心,游山玩水罢了,谁也不会特别盯上我,但若是三哥和四哥出了大都,别人立刻就会想到你们是奔着二哥而去的。”

话是这样说,郭导分明是在安众人的心,不希望让他们担忧。事实上他只要一出大都,立刻会引起各方的注意,甚至是追杀……众人看着他,都陷入了沉默,李未央看了一眼郭导,心头朦胧地浮起一个念头,低声道:“五哥有把握吗?”

郭导眼神亮得很温柔,却是摇了摇头:“没有把握,这件事情已经过了一段时日,对方又十分的狡猾想必不会轻易让我抓住把柄,但是我会尽力一试的。”

李未央与他对视片刻,郭导只是淡淡的笑,眉睫间,如有光芒闪过。李未央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头一动,她看向郭夫人道:“母亲可是舍不得五哥?”

郭夫人当然舍不得已经失去右手的小儿子,可郭衍也是她心爱的儿子啊……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是我的儿子,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呢?不管是哪一个,我都不希望他们出事,但是目前为止,你五哥说得对,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交给别人,未必如此尽心尽力,只有自己的兄弟,才能拼尽全力去搜查线索。

然而郭衍却突然道:“不!这件事情不可以让五弟去办!”他的神情那么坚决,语气又是十分强硬,一时让众人都吓了一跳。兄弟俩对视一眼,郭导却是摇了摇头:“二哥,你没办法阻止我。”

郭衍咬牙,猛地转身,道:“父亲!请你阻止五弟!这太危险了!”

齐国公静静地看着郭导,脸上带着一种几乎可称为高深莫测的表情:“现在一方面要将你二哥平安的藏起来,另一方面要立即调查此事,等我们手中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能够为你二哥平反,才能暴露你二哥的所在。”这就是同意了郭导出行。

李未央眯了眯眼睛,眸中精光若隐若现:“二哥的身份我会想法子遮掩的,父亲不必过于担心。”

齐国公的眼睛亮了起来,落到李未央脸上时,则沉淀为深邃的探询。李未央只是肯定的点了点头,齐国公松了一口气。

郭衍看着亲人们不遗余力的帮助,眼中有雾气慢慢的升起,他知道郭导要冒很大的风险,也知道李未央藏匿他要费心思……但他一个字都没办法说出来,因为这样的帮助,是来自于血缘至亲。

李未央微微一笑:“那就请二哥尽快与二嫂话别,我会在外面等你们。”

等到郭衍和陈冰冰回到了房中,陈冰冰一把抱住了他,泣不成声道:“夫君,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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