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只是不肯用。
无论记忆缺失多少,那份固有的骄傲始终存在,让她不能够借用什么权宜之计的理由去妥协。正是这份骄傲,叫她魂伤神断仅余下本能的时候依旧能够奋力搏出一条生路,也叫她面对浊生欲流、同行引诱的时候,始终未曾被同化……
然而,成也骄傲,败也骄傲。
她超出周围太多的表现,让别人习惯了承认她的完美。她虽然曾对聂风说过她也并非万能,可能败,也可能死。但在具体的行事中,她并不相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即使一时不能,也终能想出办法。
在自信和被纵容之中,她独立面对所有,愈行愈远……再锋利的剑一直斫砍也会折断,再坚强的人一直独行也会寂寞……而习惯了仰望群星,却不能忘记一个人往往绊倒只是因为脚底不起眼的碎石。
力量就是力量,什么时候她也学会了胶柱鼓瑟?
环视满池残刀断剑,破坏,总是比建设更容易。搜罗用了多少时间,损毁又用了多少时间?不过也无妨,既然意识到,总可以修复。
唇边的笑容愈深,火能锻金,断浪,正正是最好的人选。
缓步走向高岩,若论不属于她的,还有这两把。
无双、英雄!
拔起无双剑,剑光幽幽,无人使用,剑也寂寞。
那么,是该到她践现给人的许诺的时候了。
挥手收起自己的剑,一手提着无双,步出洗剑池。
愈是强大的力量受限愈多,而若一味依赖那些非俗世的力量,她终会沦为神魔之属。她所能走的,还是习武、练剑,无有捷径可走……
残阳如血,赤霞满天,云阁的屋顶之上,坐着一个人。十指交叉,掩着唇,似在沉思,又似在发呆。晚风阵阵,黑色的斗篷随风翻飞,包裹着主人强健的身体。霞光为微卷的头发涂上一层赤红,但即使是这样鲜艳的色彩,依然无法叫这个人带上丝毫温暖。英挺的面容,依旧是那么冷峻如冰,深黑色的瞳孔,仿若千丈寒潭,将一切情绪深藏。
花不开,凋零眼前伤随春逝,心无意,漫看天外云卷云舒。
他曾习惯只藏身黑暗,以为一切光明与己无缘,终是走出来,沉默地坐在云阁最高处,看天边云霞变幻莫测。他所看的不是瑰丽无边的景色,而是自秦霜处得到的启发,武学之道,不止在传承,更在光大,了解云的特性,溶于排云掌之中,会使得他的武功更进一步。
而若有可能,更可了解神所灌输于他和聂风体内的摩诃无量。若能掌握,那么,他潜伏在天下会的初衷、宿愿,便可以得偿……
可惜,到现在依旧毫无头绪。
而他,不哭死神步惊云,却成了天下会一道独特的风景。
坐得高,看得自也是远。
远远地,步惊云便已经看到了秦霜的身影,冷寂的眼眸微微泛起波澜,目光牢牢钉在秦霜身上,看她由远而近,进入风云阁后,直直转向云阁。心中惊疑不定,她,来做什么?他还记得宴席上秦霜的表现,那样的娇痴,是无心的天真,还是故意的作弄?
为了避免雄霸疑心,他只能视若不见。是,叫她失望了吗?她是真的将他对雄霸的怨、恨,忘记了吗?
心念潮起潮落,步惊云的身体却坐在原地,稳稳未动,只有一双冷眸对上秦霜仰视的眼,你,来做什么?这些天未见,你,还好吗?
秦霜抬起头,看了片刻,见步惊云丝毫没有下来的迹象,眼眸中不经意带出几分委屈,旋即敛去。
再没有人会无条件地纵容她,这样才是最好,从来的无条件,结局都是惨痛,总叫人付出难以想象的高昂代价。
若她再坚持片刻,或者委屈之色更浓一些,步惊云或许已然忍不住纵下屋顶,迎接她的到来。
秦霜或许永远意识不到,有时候,女子的温柔,远比腰中的利剑更有用。
就像孔慈,屋檐下的梯子,便是为她所放。
只是因她见步惊云常坐屋顶。天山之上,寒风料峭,不免担心步惊云会冷,知道劝不得,便架了梯子,不时上去陪一陪,送一件外衣,说几句关切话语。
就算内力深厚,寒暑不侵,然而人的心,却需要那些温暖。
那些出于感性而不是理性的关怀,才叫人意识到为人的需要,不是纯粹的利益,抚平那些寂寞、忧郁、空虚,叫冷漠的心受到滋润,不致于完全陷入干涸,在感情骤然来临的时候突然崩决……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就算明知道关怀中缠裹的是让人软弱的毒药,可又能够断然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