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目光一凝,停住即将越窗而出的身形,在原地侧耳细听。
她睡的乃是原来主人的卧室,由于农家生性简朴,各屋之间并无房门,只垂着厚厚的布帘。那名耳背老妇睡的很熟,呼吸声平缓无波,显见要等人家踹开大门,叫喊着冲进屋中,她才能觉家里进了人。
她知道夜半来客必是迦楼罗军,本欲出面解决此事,却被人捷足先登。为者叫骂不绝,粗鲁中透出心虚,句句不离“迦楼罗王”,很明白失去迦楼罗军为后台,自己便一文不值。
那名神秘的青年男子静静听着,始终一言不,等对方叫骂够了,方以彬彬有礼的口气道:“诸位奉命行事,在下本来不该怪到诸位头上。但无论何人,取财应取之有道,想买粮米,就要付出等同的金钱。像你们这般,于深夜敲门打舍,喝令主人滚出屋外,甚至对人家女眷言语无礼,实在过分之至。在下虽然只是路过此地,也不能坐视不理。”
他声音好听,语气更是温柔文雅,面对仗势欺人之鼠辈,仍然句句留有余地,并无赶尽杀绝的意思。但他语气缓和,意思却很明白,那便是他要插手到底,直到这帮人滚出小村为止。
苏夜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不再犹豫,纵身掠出窗外,循声走向那群人所在之处。
迦楼罗军所派出的寻财小队,一队共二十五人,均性格凶悍,平时做事无法无天,不以他人的啼哭哀求为意。他们这次却马失前蹄,只搜了四五间房子,便被那路过的年轻人察觉,又被强行逐出屋外。
这二十五人形貌各异,脸上神情却都颇为凶狠。苏夜见到他们时,已有七八人倒在地上,揉腿的揉腿,按腰的按腰,挣扎着起身不得。
十来支火把照耀下,一位容貌极为英俊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包围中心,身穿白色文士服,服饰精雅中不失飘逸,手中持一把材质珍奇的折扇,按照特定韵律节拍,悠闲地一摇一摇。
他长身玉立,气质洒脱,说不尽的风流倜傥,纵使面对杀气腾腾的敌人,依然从容自若。当然,从敌人倒地的速度看,他也实在不必为区区二十来名军伍惊慌失措。
屋主受到相当惊吓,见救星从天而降,兀自半身麻,不知此事如何收场。那年轻男子吩咐他们回屋闭门,自己仍安然站在外面,双眼眨也不眨,凝视着为的队长。
那名队长在军中任校尉一职,眼光比常人更高。此人用扇头将他从马背点的滚落于地,他都没能看清对方怎样出手,人已在地上打滚。他心中明白,遇上这等厉害人物,最好扭头就走,不要惹对方生气,替自己招祸。因此,他并未参与手下的喝骂,只想尽速离开,口中却仍道:“行,这趟就算我们栽了。但你必须留下姓名,不然的话……”
他说到最后,目光向旁边农舍一扫,威胁之意一览无遗。
年轻男子也不动气,温文尔雅地道:“敝姓侯,名希白。你们回去上报朱粲,他应该知道我侯希白的名字。他若觉得丢了脸面,也可找我侯希白解决,不必牵扯旁人。”
此人正是苏夜心中想的那一位,石之轩的另一位徒弟,杨虚彦的师弟,花间派唯一传人,“多情公子”侯希白。
石之轩因意外而性情大变,忽而冷酷如邪魔,忽而深情如书生,教出的徒儿也截然相反。杨虚彦是利益至上,狠辣不讲道义的刺客,反映出师父冷酷的一面。侯希白则性情纯良,毕生追逐美的事物,以护花为己任,表现了他深情的一面。
师兄弟之间并非伙伴,而是仇人,后期更曾争夺石之轩的绝学“不死印卷”。但侯希白天性使然,武功、决心、杀意、心计均略输于杨虚彦,在双龙帮助下,才成功夺得师门秘籍。也正因为他性情与石之轩南辕北辙,夺书之后,到最后也没能练成这门绝学。
苏夜本以为,自己要到双龙与他结识,或慈航静斋传人出山后,才有认识他的机会,不想在这时就见到了他本人。
她眼见这批人飞快跳上马背,愤愤而去,只觉此事绝对不会轻易了结。这个时候,侯希白忽地向她转身,脸上露出探询之意,目光刚刚接触她,便蓦地一亮,平添无数赞许。
苏夜猜出他身份过后,心中便闪过无数念头,闪到最后,仍是无耻想法占了上风。她不想强迫好人,何况强迫也无用,于是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
侯希白惊讶,当然是因为没想到在这个小小村落,竟能见到如此天姿灵秀的少女。虽说苏夜眼神不似无知女童,如成人般冷静老练,缺乏孩童的天真气息,但天赋奇才者,无不少年老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