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之涵和苏越之间存在着血缘关系,医学报告周密详细,满满好几页,所有的内容和数据无非是在传递铁一般的事实:方之涵是苏越的亲生母亲,苏越是方之涵的亲生儿子。
同样是3月5日那天晚上,应方之涵邀约,苏越在百感交集中,一步步走进了方之涵在c市的临时居所。
那是方之涵回到c市后第一次下厨,苏越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后来起身去厨房帮忙妗。
苏越脚步终止在厨房门口,视野里方之涵切着菜,她是那么一个优雅的女人,似乎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做菜却很讲究,切菜,切辣椒,兴是辣椒味道太冲,她抬起手背蹭了蹭眼睛,紧接着便有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苏越走不进去了,他重新回到了客厅里。如果是没有找到母亲,苏越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对母亲心生怨意,出生后他虽被抛弃,但养父母却对他视如己出,这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他与生俱来的亲情残缺,所以他对亲情没什么可埋怨的。
也许当初之所以不埋怨,是因为亲生父母距离自己很遥远,但他后来查到了他的身世,找到了他的亲生母亲,还有已经病逝的弟弟,这时候苏越就不能不对母亲有所埋怨了,亲情总归是来的太晚,也太迟;如果暮雨还在世,如果这一天暮雨也在,或许暮雨的心情和他将会是一样的,有点酸,有点沉,也许还夹杂着那么一点恨意和漠然。
但苏越偏偏在这个时候看到了方之涵的眼泪,于是刹那间萦绕内心的负面情绪全都烟消云散,心头只剩苦意。
同桌吃饭,24年亲情疏离,让这对母子看上去陌生无比,全程几乎没有言语交流,因为不知道该如何交流,那就闷头吃菜吧!
一杯水出现在他的面前,苏越神经微颤,接过水杯时,他抬眸看着方之涵:夜晚的灯,温柔的洒落在方之涵精致美丽的脸上,她快五十岁了,但脸上却查找不到皱纹的痕迹,美得高高在上,美得不食人间烟火跬。
“喝水。”
唯有方之涵了,道出“喝水”两字时,线条优美的下巴微微扬起,那是很简单的一个日常小习惯,却把一个中年女人的风情演绎的千娇百媚。
那晚,苏越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方之涵的微笑里,他的母亲不曾知道,当他吃着她亲手做的饭菜,喝着她亲手倒的白开水和红酒,他的眼睛里不期然开始有了刺鼻的涩意。
——暮雨,我虽怪她,但真好,有生之年,我终于找到了我们的亲生母亲。
……
萧潇走出医院是凌晨五点,输液瓶里有镇静成份,苏越意识越来越沉,他一遍遍的说:“萧潇,对不起,对不起……”
她握着他的手,强迫自己微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凌晨五点的c市长街,凉风乍起,行人渐少的长街上,萧潇穿黑色开襟长款毛衣,一身浓郁的黑,风吹过,宛如凡尘孤行客。
医院附近散布着好几家娱乐场所,都市男女三两成群说笑走过,路角有一家面积不大的早餐店,老板和老板娘为了即将到来的早餐生意,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一笼笼包子在夫妻两人的合力搬送下,热气蒸腾,模糊了他们为生活奔波劳累的脸。
在南京,小区附近也有那么一家早餐店,萧潇起床早,所以萧家早餐几乎全都是她准备的,买两笼包子,再回家熬锅粥,煮几个鸡蛋,早餐就着包子,这便是一家三口的早餐了。
想到这里,萧潇在冷风里打了一个寒颤,仰脸望着泛着鱼肚白的天际,天要亮了,所有的痛苦终将会在阳光下远离。这一天,跟昨日没有任何区别。昨日她挺了下来,今日也亦然。
萧潇空腹四餐后,终于在3月7日清晨迎来了她的第一餐,一笼六个小笼包,还有一杯八宝粥。附近有一所工商银行,萧潇坐在台阶上吃包子,吃得太急,呛住了,拿着八宝粥喝了几口,嘴里塞得满满的,其实她没有任何食欲,但她知道她该吃饭了,也必须要吃饭了。
八宝粥塑料外壁温热,刺得萧潇右手手心火辣辣的疼,那是一道很深的伤口,自萧潇去医院后,还没来得及处理。离开医院的时候,萧潇给傅寒声打电话,没有打通,她又打电话到傅宅,是佣人接的电话,说老太太被送进了医院,具体是什么情况,佣人也不清楚。
还剩两个包子,路旁摆放着一堆晨间清理的垃圾,有一只流浪狗正埋头翻找着食物,萧潇走近了,流浪狗吓得掉头就跑,跑了几步停下看萧潇,见萧潇把包子放在一旁,又见萧潇走远,迟疑了一会儿,这才重新跑了过来,狼吞虎咽的把那两个小笼包吞吃入腹。
在这种情况下,萧潇竟然还能微笑:原来,狗也怕人类会伤害它。
萧潇打车去医院,还不到清晨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