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江出租车公司的司机张爱民也被堵在了路上,他车上搭载了两名客人,一个二十来岁沉默寡言的小伙子坐在后排,一个三十来岁穿牛仔裤和格子衬衫的男子坐在副驾位子上,这人很健谈,从上车就开始和老张聊天。
“师傅,开出租车一月能收入多少钱啊?”男子随口问道。
“看人了,勤快点的,一月能弄个六七千不成问题,养家糊口是够了。”老张谈起自己的本行就滔滔不绝,“我干这一行有不少年了,早年开黄面的,那车没空调,冬天冷夏天热,穿着军大衣带着饭盒子,没日没夜的干,那时候年轻体力好,现在顶不住喽。”
车载对讲机响了,有人呼叫张爱民,“老张,今天挣几块钱了?”
张爱民拿起手麦:“今天不行,干了一天才三块。”
“你在哪儿趴着呢?”
“拉活呢。”
“我靠,这个点你还拉活,不是找赔钱么。”
正好车流开始行进,张爱民不再对话,放下手麦,松手刹踩油门前进了几步。
“师傅,三块是不是三百元的意思?”男子似乎对出租车行业挺感兴趣。
“对,行话,三块就是三百。”
“那为什么说这个时间拉活就是赔钱呢?”
张爱民笑呵呵解释起来:“你看看这路,挖的跟大禹治水似的,年年修路,月月修路,修完路面修路下,挖开铺设什么电缆,什么管道,各单位都跟约好了一样,轮着完,路烂成这样,车又多,每月车管所新上牌的汽车几千辆啊,都涌到路上来,能不堵么,所以咱们开出租的这个点不愿意拉活,跑得多,亏的多,汽油又贵,起步价又低,和客人漫天要价吧,被投诉了罚到死,所以形成恶性循环,一到晚饭的点儿,出租车都找个地方停着,咱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男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问:“那您认为,出租车最重的负担是哪一块?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么?”
张爱民道:“油价贵咱不怨,那是美国打伊拉克造的孽,美国佬把全世界的石油都垄断在自己手里,卡咱们脖子,这个事儿是国家主席该操心的,咱抱怨也不顶用啊,开出租的怕什么,怕交警,逮着就狠罚,一天白干,再就是这路太堵了,放着大把的客人不敢拉,还有就是起步价该提了,咱近江好歹是省会,起步价才八块也太低了点。”
男子频频点头:“还有呢?”
“说实在的,最重的负担是份子钱,每天一睁开眼,就背着二百块钱的债,干完这二百,剩下的才是自己的,还得应付交警罚款,车辆保养维修,还不能出事故,不然一个月白干,你看我这鬓角头,全白了,为啥,熬得,我最多的一天能开十五小时,你问我为啥这么拼命,我孩子上高中,马上考大学,学费我得给他预备吧,大学毕业结婚买房子,我得给他攒个付吧。”
男子听着,脸色愈凝重。
张爱民倒完了苦水,叹一口气,望着计价器苦笑:“这一趟白跑,还得倒贴。”
男子爽朗大笑:“没关系师傅,我不会让你赔钱的。”
后座上的男子一直不说话,捧着手机玩游戏。
不大工夫,数名摩托交警来到现场,疏导交通,指挥车流交错通过瓶颈路段,很快恢复畅通,出租车来到目的地,市级机关第一招待所门口。
男子下了车,后座上的年轻人掏出一百元给张爱民,说不用找了,剩下的是小费。
“这怎么能行,就算是小费也太多了。”张爱民坚持要退五十元。
“师傅,这不是小费,是咨询费,您应该得的,拿着吧。”男子和煦的笑容让张爱民想到头天在电视新闻上看到的一张面孔,只是他很难将面前穿牛仔裤和格子衬衫的人与一市之长联系起来。
“您不会是刘市长吧?”张爱民试探着问道。
男子呵呵一笑:“我就是刘飞。”
“哎呀,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张爱民慌忙下车,将一百元钞票往回塞,“刘市长,我不要你的钱,就想和你合个影。”
“好啊。”刘飞爽快答应,让助手用张爱民的手机拍了张合影。
张爱民高兴万分:“有和刘市长的合影,我就啥都不怕了。”
刘飞哈哈大笑:“难道我的照片能辟邪?这样吧,我给你写个字。”
助手拿出纸笔,刘飞略一沉吟,笔走龙蛇,写下“一路畅通”四个字,后面龙飞凤舞签上名字,郑重递给张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