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大骂便是一点火星,炸在了愤怒的薪柴中,当下那个叫李虎的大汉,呸地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一发力,胳膊上肌肉青筋虬起,崩地一声就挣断了身上的绳索,随即回身一拳,将那个愣愣看着他的五军都督府官兵,砰一下揍了个大马趴,顺手抢了他的马,翻身跃上鞭子一挥,大叫,“不给咱活,咱就抢他娘的!”
“抢他娘的!”
一声出众人应,上万流民轰然一声,砸棚夺锅抢人夺马,跳过人头踹倒凳子随便捡起砖头石块见官兵就砸,人头攒动大汗滚滚,随着越闹越凶越闹人越多,渐渐也有些面目模糊的人加入,本来只是两三千的汉子,忽然人数就多了许多,并且后加入的人还在不断煽动,言语挑拨火上浇油,渐渐便有人喊出来,“燕京里头好吃好穿,将咱们赶在外头挨饿受冻,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人家可以来践踏咱,咱连活命都不能?打进燕京去!”
“打进燕京去!”一声大喊万人景从,这群人本就距离城门很近,因为朝廷工部前阵子上书,修葺学宫文庙,请求允许部分流民录籍后进城做工,好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皇帝也允可了。这些壮实汉子近期都在城门附近,此刻顺势一拥而入。
人来得突然,一哄而入,等到守城士兵想要关门,早已被涌入的人潮冲散,守城官大急,急忙要派人传讯求援,一直在城门前冷眼旁观的韦扬一按他的肩头,笑道:“莫急,这不是来人清剿了?”
守城官一看,便是一呆,前方再次烟尘滚滚,却甲胄鲜明,当前旗帜上斗大的“九蒙”二字跃入眼帘,竟然是驻扎在京郊的九蒙旗营来人了。
守城官心中迷惑……这流民闹事不过是刚刚的事,九蒙旗营怎么来得这么快?再说九蒙大营必须皇帝旨意方可调动入京,没见有传旨太监出城啊。
眼看一员将领飞马长飙,驰到城门之下,银甲铮亮,红缨飞扬,赫然是韦扬的弟弟,任职九蒙旗营副统领的韦振。
“奉旨清剿入京乱民,速速让我等通行!”底下韦振一声长喝,和韦扬目光相碰,后者心中一阵惊喜。
韦振神色沉肃,他今早以拉练之名,带领自己的两万兵出营,行到半路,正接到流民作乱消息,当即直奔燕京。
城门本就没来得及关上,韦振也不理会守门官,带兵长驱直入,“追赶”乱民去了。韦扬匆匆下了城门,召回自己那丢盔弃甲的五百兵,厉声道:“京城将有大乱,迅速关闭九城,回京保卫各王公大臣官署府邸!”
这是太皇太后的计策,在流民入京,九蒙旗营韦振部属以平定流民叛乱之名也闯入京城,控制所有京中官署和王公大臣,韦扬即以自己的五千精兵,封锁皇城,包围宫城,务必要让大燕京城最高决策中心陷入瘫痪,无法反应。
乱民在前,铁骑于后,后者看似将前者追逐得狼狈逃窜,实际却将燕京当成战场,驱逐乱民闯入燕京各处官署民居,流民们内有内贼挑拨,外有京军压迫,后有旗营追杀,渐渐都被激起血气失却方寸,群体性的冲动向来最难控制也最易引起祸乱,眼看着他们一开始还试图有组织地请愿交涉,渐渐便濒临疯狂,见屋就闯,见官就打,推翻摊贩,冲撞店铺,满地滚着凌乱的货物,泼着热腾腾的菜汤,黑色的攒动的人头如毒水注入天下大城的脉络,所经之处惊起无数尖叫嚎哭……
各处官署被控制,京中小道消息却开始迅速流传,称皇帝无道,为美色所趁,罔顾江山大业,残杀皇后,屠杀忠臣,并纵兵马欺压流民,引起民变为祸燕京。受到流民袭扰的京中富户士子们,听说之后,难抑愤慨,当即士子请愿,冲击学宫文庙翰林院,可今日恰逢大朝会,满朝文武几乎都在宫中,各处衙门都没有主官来做决定,一些司务庶理急得满头大汗,只好封闭官衙。这头还在请愿,那头四处乱窜的流民又开始来放火了……
继七年前燕京绝灭夜后,燕京再次迎来了一波动乱,这次的动乱虽然不及燕京绝灭夜肃杀血腥,却范围更广,波及更远,祸及人群更多……
此刻大殿之上,风波犹自未休。
广场上一箭之惊,乱成一团,等到侍卫们挤过吓得到处乱跑的官员赶到仪门之外,到哪里再去寻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