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他的身上静止了许久,至到,又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数年前,他携徒下凡历劫,她也是穿着这件淡黄色的留仙裙出现在了竹林幽幽间,那一回,她担心的是她的师弟。而这一次,掩映在依依赤柳中的她,除了淡淡的忧郁更多的了彷徨与不安。
伯弈远远地看着她,他的师姐梨落。梨落的脸藏在了阴影之间:“师弟,你既然不信任她,又为何要听她的话,与她入这虎口?”
“师姐以为我不该来、不该听吗?”
梨落叹气:“我不知道该与不该,我只知道不想你与他深陷危险。”
伯弈沉声道:“祸及六界,我别无选择。”
梨落冷笑:“六界?六界谁为统领,这天地归属于谁与我们有何干系?什么神魔之乱、诸界之战,谁赢了谁输了就真有那么重要吗?”
“或许谁为天地的王者并不重要,但正邪之战却避无可避。师姐能够忘记几千名淸宗弟子的惨死,我却难以忘记天晟城数十万人的悲惨命运。更勿论,积羽的残忍暴虐、丧心病狂必将导致生灵涂炭。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身为淸宗弟子,守护正气便是你我之天命。”
伯弈话语间的指责使梨落情绪激动,她扬声辩解:“我并非罔顾天命,但当前情势所迫,师弟你生有慧根,怎会看不明白?如今你连骊姬都信不过,我们更加势单力孤。莫说积羽深不可测,就是包围四海的龙族大军我们就难以抵挡。更何况,极渊又是反复小人,他一心一意盘算的都是自己的利益,一旦危机来临他不但不会出手相助,说不得还会落井下石。”
伯弈把玩着乾坤玉:“师姐要我如何做?是即刻求见积羽缴械投降,还是两日后不动一刀一枪便束手就擒?”
梨落宣泄的是情绪,她并不知道该要伯弈如何做:“你与师父传信,说骊姬知晓她君父的弱点,愿意大义灭亲助你在喜宴上擒拿下积羽,也就是她的君父四海神君。但你根本就不信她,你究竟是如何打算?”
伯弈沉默不言,过了许久,梨落气结:“你真无别的谋划了吗?”
梨落自阴影中走出来,她的脸苍白而瘦削:“你真的没有应对之策,就该设法让师父、无尘免于危险?”
伯弈的声音如清泉流淌,清冷而疏离:“即便没有我的选择,天地之乱、诸界之战以师父的脾气怎会置身事外?师姐来之前,恐已苦口婆心规劝师父。连你都改变不了,我又如何能说服他,让他独善其身?至于胜算的多少,再细致周到的部署终究要靠命运的眷顾。从来,邪不胜正,光明又怎会屈从于黑暗,师姐该有胜的信心。”
梨落摇头大笑,她再想说什么,伯弈却不想与她纠缠,只道:“师姐与其在我这里耽搁功夫,白费唇色。不若这两日时刻陪伴师父左右,享受这四海的旖旎奇妙。”
梨落忧伤地望着伯弈,伯弈却稳坐贝珠台,再不瞧她一眼。许久后,梨落带着失望与怒意去了,院子再度恢复了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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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龙宫宝殿,斥候已将窥视伯弈一举一动的幻海神珠上呈给龙君。
四海龙君端坐在明黄琉璃的雕龙大椅上,宽厚的手掌托着晶莹剔透的椭圆神珠,珠子里收入了伯弈所行所为所见所言的每一个细节。
他面无表情地将珠里的声画影像看完,对那趴伏在地的斥候厉声道:“可有半分疏漏?”
那斥候哆哆嗦嗦地回道:“小的本身乃是壁虎,最擅变化躲藏,故而,自打他一入龙殿,小的便不眠不休一直紧随左右。”
龙君久不接话,那斥候被宝殿中的死寂吓得满头是汗,一双小眼左右乱晃,想瞧龙椅上主子的脸上,却哪敢抬头。
就在斥候三魂快丢了七魄时,四海龙君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所行,你如何看待?”
斥候战战兢兢接过话道:“他除了主动见过他的徒儿,便只是静坐发呆。小的愚钝,实在看不通透,只知道他行为反常,必有阴谋。”那斥候尚算机灵,知道龙君并非真要听他的高见,只揣摩着龙君的心思拿话搪塞。
此话方才出口,冰凉的硬物瞬间即至,在他的脑袋上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幻海神珠滚到他的脚下,伤口处疼痛难忍却又不敢不忍。
龙君冷冰冰道:“无用的废物!”龙君自龙椅上起身,他一边踱步一边自语:“他不信任骊姬却与她来了龙宫。他没有任何谋划却想借大婚之机和我一决高下。他淡了对爱人的情意,连他师父都没见上一面,难道,他真的要彻底放弃,放弃自己,放弃恩怨,放弃报仇,放弃所谓的正义?”
无尽的沉寂中灵光闪现,龙君突然大笑出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