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一听我这么说,脸色马上就变了,期期艾艾了半天,终于坦白交待。
杨婆当年是知青下乡,在岭村中学任教,这爷爷一早就相中了杨婆,只是杨婆早与人有了婚约,爷爷便一直独身至今。后来杨家出了大变故,但杨婆很固执,坚决不接受爷爷的提议,改嫁或是搬离岭村。爷爷只好也留了下来,陪着杨婆。杨婆多年积郁,思想渐渐有些极端,幸好后来畅伢子出现,杨婆这才没有彻底疯掉。爷爷没办法,就到处说杨婆家闹鬼。农村好事的人很多,没事总结伴去看热闹,为杨婆家添了些人气。
我现在总算明白爷爷说世上有鬼,让我们去治邪,也仅仅只是为了让我们去陪伴一下杨婆。可杨婆现在已经不在了,我便撒了个小谎。告诉爷爷杨婆的娘家人来把她接走了,事情很匆忙,就没有多少人知道。
“这不,就刚刚才走的。”我随便指了一个方向,告诉爷爷杨婆的娘家人还是开小汽车来的。
爷爷眼睛放着光,笑了:“好哇,好哇,这样我就放心了。”说着,就挑着扁担准备走。我叫住他:“爷爷,您跟杨婆这么多年交情,您不妨到她的屋里看看,她有没有留字纸或地址给你啊?”
爷爷回头,笑得更开心了,连说好好,然后就走了。
我进屋请石三生写了封信:‘陌上花开,我已归矣,望君安好。’
短短数十个字,我就看出在我家里压箱底的那封‘姻缘信’,真的是出自石三生之手。一定是七凤趁我不在时偷看了,又假装用铅笔印子加了那第一句话。而后来我又磨出来的第二句话,明显正是石三生亲笔写成。
——若你盼我归来,焚女儿香以为佩。
石三生许过楚臣二年之期,说楚臣过了两岁,就会永远脱离阴司,也许并不是为了让我安心,而是他也曾经打过楚臣的主意。
他不是圣人,虽然身为阴司一殿,但他也是普通人机缘巧遇修炼而来。自古最永恒不变的,就是人的**。他欲谋权位,乃人之常情。我也相当支持他。一个男人,要是没有上进心,没有很深的城府,没有湿润的性子,没有大度的心胸,我是不会对他有所好感、并且由衷欣赏他的。
那次在车庄镇二殿一语道破两年之期并不属实,而是三年。我想石三生应该是在跟我们相处的过程中,又改变了计划,这才没有对我们下手,而是暗中保护我们。
虽然楚臣骨折后,我梦见石三生将楚臣抓到黑雾峰血祭,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
如不出我所料,这个梦的片断将会在两年之内成真。
石三生帮我这么多回,我自然对他一点怀疑也没有,只是我现在更怕九殿,会不会是他幻化成石三生的模样,伤害了楚臣?
这个可能性非常之大!
我让九尾从窗户跳到杨婆的家里,把信放到杨婆的枕头下面。我想爷爷看到这信,应该能心安了吧。
从岭村到武汉两个小时的路程,我们到镇上包了辆车,直接到火车站。可这车沿着省道走,恰好会经过峰口。
我们请司机师傅稍微停了一下,到李林飞家里看看。他家的酒店挤满了人,李母正在招呼客人,笑得合不拢嘴,好像才过一夜,就彻底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并脱胎换骨,容光焕发。
李母在众多客人中来回周旋着,不时把自家酿的好酒拿出来,让众人免费品尝。
我看着她手中的竹筒酒吊,里面的酒水清澈醇香,不由一阵恶心,想上前拆穿这一家的谎言,想想还是作罢。九殿被石三生治得够惨,要是他以后不再打扰我家,我也不会拆散他的家庭。
上了车,一路绝尘而去。
次日凌晨,我们到了上海。
一回家,我就看见楚臣正跟一个小女孩在玩耍。他们并没有发现我们几个人,仍然牵着小手,咯咯直笑。那个女孩是灵蛇,那楚臣,那是真的楚臣。我儿子平安回来了!
都说近乡情怯,这么多天过去,我见到自己的儿子,也是这么个心情。
七凤在身后推我一把:“想哭就哭呗,我们又不会笑你。”
安晨感叹道:“总算没有产生坏的结果。”
“要死啊你!”七凤踢了安晨一脚,“人家一家团圆,你说些吉利话好不好。”说着又抬脚去踢。安晨连忙躲到二殿身后去,道:“快快,施个法把这疯丫头给治住,最好变成男人。”
二殿立刻高兴:“我正有此意。七凤,我们性别对换吧?”
“滚你们俩!”
我看了石三生一眼,见他眼带笑意,也回了一笑,就轻声去喊楚臣过来。
楚臣本来就已经被七凤他们的声音给吸引了,正抬头打量着。一见是我,快速奔跑了过来,张开小声,猛地扑到了我的怀里。眼里蓄满泪水,又狠狠抱住我的脖子磨蹭:“妈妈……妈妈,你终于回来了,你和爸爸到哪里去了?臣臣好想你们。”
“乖臣宝,妈妈也想你。”我在楚臣脸上亲了亲,然后想替他纠正一下对石三生下的这个爸爸的定义。
石三生却摇头示意我不要说,然后靠近我们,修长的手指扶上我的肩膀,把我和楚臣一起搂在了怀里。
如暖阳般温润的声音轻道:“楚臣,爸爸也想你。”
——第三卷《双生阴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