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我的左眼居然真的能吸食那团灵光,而不是用口鼻。事后,时铭俯身,将唇印在了我的额头之上。我能感觉自己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时铭抽了去,眼前一阵犯晕。
时铭的身子紧绷,眸子深沉而炽烈,他低眉望着我,仿佛压抑着无尽的痛苦。
我动了动,感觉阴木藤似乎松了不少,便问时铭:“那你现在有没有好一些?我是不是还能帮你做些什么?”
时铭明显一怔,愣了半晌,才道:“你……”嘴唇微微颤抖,“你好像变了。”
“是不是变漂亮了?”我想摸摸自己的脸,却被阴木藤束缚着,便只能故作轻松。
“你以前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时铭道,“何以现在会如此帮我?”
我笑了:“为什么不呢?既然你有求于我,而我又有这个能力,肯定会帮你的呀。你这人可真奇怪,哈哈……”
“你现在被困在阴木藤中,你难道不怪我?不怨我?”
“你也不是故意的,至于这藤条,它本身的性质就是缠人吸魄的,只是不小心将我绑住了而已。为什么要怪?”
“若我是故意的呢?”
“那你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鬼。”
“没有人愿意无故当坏蛋。”
时铭喃喃:“你真是个愚蠢至极的女人!”
他说完便走了,只留下满树的阴木藤将我困着,还有翻滚在鼎炉之中的红色液体。我望着那些浮着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暂时没办法解救你们。
过了许久,时铭又来了,仍然带着一瓶血红灵光,让我净化后渡给他。
“你不觉得恐慌么?”时铭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问我。
“为什么要恐慌?”我望着他细长的眉眼愣了一两秒,继而转头睁大眼睛打量黑雾峰上的一切。这里曾经是一个祭祀台,只是不知道以前是谁在这里操持祭祀活动呢?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会是如我在幻觉里看到的那般么?
“你现在独身被我关押在阴司,难道没有一丝害怕?”时铭双眸微眯,见我未语便继续道,“想不到只余地魂的你会是这般模样,真是有趣。”
“我其他的魂魄呢?”
“被我散了。”
我皱眉:“散了?那我是不是永远还不了阳了?”石三生还说我只会做一个长长的梦,等梦醒,我就会醒。可现在我被时铭抓住,怕是难有活命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既然已经死了,便趁还有些能力,多做几件好事吧。时铭手中的灵光缓缓进入我的眼睛,鼻中传来一丝异香。我微笑:“时铭,那你抽我地魂于此,也是为了我好吧?”
时铭爽朗应道:“我是为了杀一殿。”
“石三生伤你在先,你要杀他也于情于理。”
“你此时难道不是更应该关心自己的死活么?”
我闭起眼,微笑:“我的死活还重要么?人总是会死的,何不趁尚有余力,多替他人着想一番?嗯……我说,你为什么非要跟石三生过不去呢?”
时铭先是一愣,继而仰天大笑几声,明朗响亮。“世人皆言鬼王难得,其实鬼王并非法力无边,只是其本身是一个绝佳的幻灵体,能将世间所有的恶灵与怨魂转换成人们所需要的能源。女人,若你不是阴木灵,不是鬼王,我倒是很想跟你交个朋友。”说着,将唇点到我的眉心,吸食我渡给他的灵力。“女人,你知道么?阳世间的人可没几个你这样单纯,他们算计骨肉至亲,为一己私利勾心斗角,为争夺权位不惜手足相残……”
“他们也是有苦楚的。”
“哦?”
“你想啊,如果能平安一生,谁愿意去算计残害别人?如果没有天灾**,又有谁情愿日日尔虞我诈?他们其实很累,很苦,只不过为了生存,便没有了选择。”
时铭的眼里有我读不懂的光芒,他直勾勾盯了我十多秒,道:“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无私豁达,世上就不会有杀戮和战争,也就不会再有人鬼两界。若想生存下去,必须心狠手辣,摆脱命运的枷锁。”捏紧我的下巴,厉声道,“你还真是单纯得无知。”
如此争辩不下百回,回回都是时铭吸食完了灵力,便同我说起。我笑笑,未做他想。时铭仅仅只是不认同我的观点罢了,又有什么好不能理解的呢?多说些话还能增加些乐趣。——因为我发现黑雾峰这地方,除了时铭和我,再没有任何人。嗯,还有我脚边,时铭一直不肯搭救的鼎炉红液之中残肢断臂的人。
在转化灵力的过程中,我慢慢回忆了很多事情:我自己,我的家人好友,以及我的爱人,石三生。
可我没有同时铭讲,只默默在心底顿悟。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我现在被禁锢着,与其抱怨衔恨,不若宽恕包容。人的思想一旦看开,领悟到世间百态,一切的爱恨因果自然也都大彻大悟。人有七情六欲,可天道却总无情,芸芸众生皆自苦寒中来,又沉溺于荒野浮生。
何为恶?何为善?何为自怜?何为救人于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