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说话极慢,语调低沉,带着几分煞气和高傲,一看就让人想到那居高临下,握人生死大权的将领之气。
烛光映照着他的侧脸,看起来凌厉无比。
“是。”回答者铿锵有力,没有任何迟疑。
“西番在越漠也不过两万人而已。”案前男子将书简往面前一推,眼里满是不屑,“虽然他们侥幸绕过我龙齐大营,包围越漠,但就这么点人手,根本就不够看!凭什么要我们在饮马关傻等着?太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要么直接救,要么直攻西番大营断他后路,让我们按兵不动傻等算什么路数?果然女人就是这么肤浅无知!”
“少帅!”将领答道,“尚武部将军来函,问少帅为何将饮马关的埋伏撤走?”
“埋伏?饮马关都出现西番军队了!被人看了个透,还叫什么埋伏!”男子一脸的傲气,“再说本将军做事何须向他交代?现在我军行踪泄露,只能说明我龙齐或者尚武部,必须内奸。他老葛倒是可以坐视不理,我龙傲天岂能坐视不管?”
“少帅英明!”那将领微微犹豫问道,“只不过越漠那边,那难道说就不救了?”
“救当然要救,就看怎么救了。”龙齐军少帅龙傲天淡淡一笑,“饮水关埋伏完全就是个笑话,我已经命夏副将带一万精兵,下游而行,断西番后路,另有伍副将一万精兵,直入越西行省总府,阻挡西番南下去路,还有中路两队,等越漠将西番两万孤军再消耗一番,就可以出手,来个一网打尽!”
“少帅运筹帷幄!天下无人能敌!”那将领由衷地赞道,心里暗想少帅不动声色之间已经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果然乃将才,接着又说道,“如此甚好,但是西番那群蛮子敢入内地,那就是死路一条!但是只怕越漠孤城,三千弱兵,十万百姓,粮草武器都没办法再撑下去……”
龙傲天抬起脸,烛光下一张长脸极白,白得可以微微看到肌肤下淡青的筋络,这也是他引以为豪的“贵族脸”,因此他更不喜欢晒太阳。眉眼之间也算是英俊,眼角似刀般凌厉,剑眉扫到发尾去了,眉心一点微微菱形红胎记,看上去就如竖着的第三只眼睛一样。这可是异象,看起来与齐霄民间传说中战神二郎神有些相像,而他也正好在家中排名第二。
据说他出生之时,龙老将军特地请来大师为他算过命,都说是天生将才,煞星照命,因此这眉间一点红,也是他击败众多弟兄,最后成为少帅的重要凭证。
所以私下里也有不少猜测,龙傲天不喜欢晒太阳,只怕就是怕晒黑了,这点让他平步青云的红胎记就没有了。
“要是罗聪在,那城只怕早就破了。”龙傲天提到罗聪,言谈之间很是鄙夷,“不过听说越漠阵前换将,竟然由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女子主持军务,而且罗聪竟然死在这个女子手上……区区一个二七营新进的寒门子弟,竟然如此嚣张!”
底下的人听了全都震惊抬头,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没想到一个出身寒门的女学生,竟然敢杀掉一城之主,那可是四品官员啊!
“这越西地界,乃我龙齐军势力所在。”龙傲天眼神里满是寒意,“这种嚣张狂妄,目无法纪的事情,如何能允许出现?”
“少帅打算如何处置?”
“二七营新进子弟,并无官身,说到底她就是民杀官,这可是重罪!”龙傲天冷然一笑,就像是在谈论一只蝼蚁的生死一般,“事后正法就是了。”
“是。”
“不说这些了。”龙傲天一起身,目光掠向帐外,一抹冷笑一勾而起,“关将军还是不愿意说出谁是细作吗?”
“是!关将军坚称他是冤枉的,说他麾下郎儿个个铁骨铮铮,绝对不可能与西番蛮子勾结,泄露大军将在饮马关埋伏的军情。”
“那些都是他的人,他当然要护着了。”龙傲天冷然一笑,笑容里有憎恨也有厌恶,“这些年来他们只听命于他,他不好好护着,以后谁当他狗腿子?”
其余将领皆低头不作声,任谁心里都清楚,少帅对这些军中老将早已心生不满,他们威望极重,影响他的权威,这一次也不过是借题发挥,统一军权而已。对上这样的事情,谁还敢多说一句话?
远远的有皮鞭抽打声传来,夹杂着男子愤怒的咆哮,对比着堂内的安静,越发显得气氛诡异而又沉寂。
龙傲天听着,却觉得有趣得很,嘴角慢慢勾出一抹笑意,他起身慢慢踱出门,双手摊开向天,闭眼悠悠地唱着。
“铁马铮铮入山河,落血纷纷如花坠,啊呀呀……触我逆鳞休得狂,化出一枪厉杀然……”
众将把头低得死死的,他们都知道少帅爱唱戏但很少唱,如果他真唱了,那就证明,有人死期近了……
四面屏息,男子幽幽的唱腔,在一轮阴冷的圆月之下,平空生出几许萧索的气息,远处受刑者的惨呼不断传来,到了这里,也不过刚好成为唱词的尾调声音而已。
“……十万众将随我剑指天下,不过生死白骨断天涯,且待从头再来新河山,谁人献江山如画待我前……啊啊……”
突闻马蹄声阵阵传来,笑声朗朗,生生将这肃杀的氛围一破而空。
“龙家少帅,雄心壮志不言愁啊!不过倒是想要谁家将如画江山献于前呢?”
“啊……呀……”最后一个音调突然一个打颤,龙傲天猛然一个回头。
前方不远处,有人于夜色之中策马而来,身后数十骑如一骑,敲着同样的步调,黑色披风高高卷起,只露出背上青色长长的剑尖,泛着幽冷的光芒。
最前面的那个人,一身的珍珠白,既骚包又打眼的颜色,但是穿在他的身上一点也不觉得轻浮,反而让人觉得这样的珍珠白没想到穿在男儿身上竟然也如此的合适,再顺眼一望,就觉得他的肌肤也是如此辉光溢彩,恰如那深海里,最为珍贵无比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