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认真的回答:“该诚实的时候不能说谎,该说谎的时候不能诚实。我拿着宁城主的饷银,吃着宁城主给的饭菜,穿着宁城主赏的绸缎,就算明知道有些事做不得,有些话说不得,可还是要做要说。”
“起来吧”
方解走到白天才搭建起来的点将台上,坐在台沿儿上抬头看了看月亮。以往的月亮是淡黄色,今天的月亮却特别白。
杜牧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始走路。
“围着这台子多走几圈,慢慢走,疏通一下血脉。”
方解淡淡的说道。
“谢公爷!”
杜牧道了谢,开始缓缓的围着点将台走,应该是跪的太久了血脉不畅,他走路的姿势看着都那么别扭痛苦。方解打了个响指,暗处立刻有骁骑校的人掠过来垂问:“主公有什么吩咐?”
方解道:“去弄一些饭菜来,要热的。”
那骁骑校连忙离去,等杜牧围着点将台走了五个圈的时候,几个骁骑校的人端着托盘快步过来。方解让他们将东西方向,然后对杜牧招了招手:“无论如何你也是谈判的使者,可以让你跪着,但不能让你饿着。”
杜牧心里一动,忽然现这句话的含义有些深。他作了一揖,也没有客气推辞,盘膝在点将台上坐下来,打开食盒开始吃。许是真的饿了,他吃的狼吞虎咽。没多久,四五个热炒再加上一盘子花卷竟是被席卷一空,吃相看起来真没有一位名士的风度。
“如果你对宁浩忠诚,明天太阳升起之前就回去吧。因为太阳升起之后,我的人马将要进攻金安。如果你对宁浩没有什么忠诚,那么吃完了你就可以走了。至于你是回去还是去别的地方,随意。”
方解舒展了一下身体,将杜牧没有动过的那壶酒拎过来喝了一口。
杜牧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想了想后问道:“公爷,为什么不想听我说说?我知道以金安城的实力想要阻挡公爷的军威显然不切实际,可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死一个黑旗军的士兵,对公爷来说难道不是损失?金安是小城,没必要在这里浪费兵力。公爷的目标在大理,在大理之南,那里才是黑旗军的战场。”
方解看了他一眼:“挡在我刀子前面的,都是战场。”
杜牧愣住,忍不住仔细看了看方解,略显不敬。
“公爷,其实到了现在我也没有必要在做什么说客,我只是想把宁城主希望我转达的意思说清楚,也算不辱使命。”
“说”
方解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看沫凝脂的帐篷,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黑夜里即便有月色,杜牧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
“本来我想靠自己,将公爷您的人马拖上几日,公爷应该也猜到了,宁城主肯定会向大理城求援。不管援兵来还是不来,我都得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但是现在,我知道任何话也阻止不了天亮后吹响的号角了。所以,我只能尽可能的将宁城主的底线表达清楚……”
“宁城主的意思是,只要公爷答应保住宁城主的地位,保住宁家人的地位,保住宁城主手里的队伍,那么金安可以立刻挂起黑旗军的旗子。”
方解笑了笑:“你猜,如果慕容耻派人来对我说,如果我愿意放过他,保留他的皇帝位,保留他的朝廷,保留他手下的军队,他愿意在大理城上挂起黑旗军的旗子,我会怎么回答?”
杜牧想了想回答:“公爷会置之不理。”
“错了啊”
方解道:“我会让人把说这话的人打上几十军棍,割了耳朵鼻子再丢回去。傻-逼到不能让我欢乐,我只好打一顿。”
杜牧吓得肩膀颤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他忽然明白过来,方解的意思是……自己傻-逼到能让方解欢乐?他不是很懂傻-逼这个词,但傻和逼这两个字分开说都绝对没什么好意思,放在一起肯定不是褒美……
“开门,缴械,交出所有人马,不妨碍我留下的人梳理地方事务,我可以保证宁家的人一个都不会死,甚至可以保证宁家的财富他都可以保留。”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在不需要杀人的时候,我也不会没道理的挥刀。”
杜牧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似乎心里在挣扎着什么。
“你知道一个好的说客,最先要具备的是什么吗?”
方解问。
杜牧抬起头,想了好几个答案,却都被自己否定,然后摇了摇头。
方解笑了笑道:“最先具备的就是能看破时局的眼界啊,如果看不破,那就算是口若悬河舌绽莲花,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杜牧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俯身拜了一拜:“我会说服宁城主按您的意思办……主公!”
方解起身,没有再说什么,缓步走向大帐。
杜牧看着那个修长的身影,忽然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又成功了,就如同当初为了有一个好前程他不遗余力的游走终于说服了几位城主一样,只不过这次,他的选择变了。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好的说客,所以……他怎么会看不破时局?
金安
已经没有在南燕地图上存在的意义了。
他来,本就不是为了宁浩来,而是为了自己。
就如同当初在庆元城付正南面前下跪在封平城朱撑天面前下跪的时候一样,他今天这一跪,也不是为了宁浩啊。
只是为了自己。
可他又怎么会看到,远处,方解嘴角上那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