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兰被她抓得很痛,但她也顾不上推开,宇文慧的表情让她暗自心惊:“阿姨,你……你认得他吗?”
“快告诉我他怎么了?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宇文慧急得快要疯了。
“阿姨,你别激动呀,穆兰,你好好跟阿姨说。”徐文滨过来扶着她的肩膀,她浑身颤抖得像筛子般,他也不觉有些慌神了,不知道她与那个自杀的田石松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姨,这个男人刚才自杀了,私家侦探一直跟踪他可是有一段时间跟丢了,所以没能拦住,他已经报警了,可是那是个很高的山崖,生还的可能性不大。”徐文滨很佩服穆兰,这么紧急的关系,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待清楚了。可是宇文慧并不是这么想,她不肯相信她的话,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怎么可能知道田石松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还有人亲眼目睹了他的自杀?
“你们在胡说什么?”她气愤地把穆兰的手甩掉了,怒不可遏地斥责道。
“阿姨,我们说的是真的,刚才侦探……喏,就是拍这些照片的那个侦探打电话来……”穆兰知道她思维混乱了,耐心地给她捋顺他们和她以及田石松和侦探的关系。
这话一说,宇文慧好像突然明白过来,的确存在着一个侦探,不然这些照片是哪来的?这么说,什么自杀的话都是真的?她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没站稳赶紧扶住桌子,穆兰和徐文滨也吓着了,怕她有个闪失,急忙扶她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穆兰倒了杯水递给她:“阿姨,您先喝点水,别着急啊。”
宇文慧哪里喝得下水,她推开她的杯子,急着站起来:“小徐,你们陪我去一趟,去一趟,求你们。”她的眼睛流下泪来,拉着他俩的胳臂哀求道。
侦探后悔莫及,如果他动作快一点,是完全可以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他追过去时,那道人影已经落了下去,落在了他的视线可及之外,他站在田石松跳崖的地方往下看,深深的峡谷,只看得见满目枯竭的黄色,那无情的枯黄早已经淹没了田石松,他瑟瑟发抖着拿出手机报警,声音穿过寒风透出无助和虚弱。
搜救很快就完成了,田石松是在参加摄影协会的活动时知道这个地方的,这里美景如画,但又因为地势危峻,成了许多轻生的人首选的地点。所以搜救队员搜索轻生者已经是轻车熟路——面对各类悲剧制造者,这样的轻松没有人愿意承认。在山崖边直立着一块牌子:珍惜生命。可是,当一个人决意自杀,失去了生的意念,这块牌子所表达的警示,几乎是没有作用的。田石松爬上山巅,经过警示牌,站在崖边,伸展双臂,那个时候,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生的概念,在爬山的过程中,在下车后走入这个无人之境,在从家里出发时,他已经死了。
怀着必死的信念走出那个什么都有独缺爱情的家,田石松所有的歉疚、不安、依恋和罪恶感,都被剥落一净,他在走向死亡的路上找回了赤子之心,重新获得了新生,他体验着从未有过的宁静平和的心情,一步步地走完最后的路程。他走得如此之慢,并非还有不舍或者依恋,只是感觉到每一步都满含着新生的力量,都给他一种彻底解脱后的了无牵挂。那看似沉重缓慢的步履,实则是他在印证自己可以坦然走进人生的最后时刻,不会因为曾经有过的不堪或者罪孽感到无颜面对他能看到的,能想到的,能舍弃的人。
充分感受到了重获新生的慰籍,田石松从容地站在了崖边,眼里装满了枯竭的颜色,山林憔悴的面容更加衬托出他心中苒苒升起的新生命的活力,虽然,这个新生命注定要被覆盖死亡的外衣,注定要在灵魂飞升的空间破茧而出,他已经把死亡看成了升华,他将升华,成为这个世界以外的游子。他不是去死,而是去另一个世界寻找他的未来。
他伸开双臂,拥抱未来。
徐文滨拨通了侦探的电话,那头传来的低沉暗哑的嗓音已经提前透露了结局。他放下电话,看看表情严肃的穆兰,又看看情绪激动的宇文慧,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口。
杜若并没有离开本市,她只是换了手机号,前几天就交了辞职报告,公司对她突然辞职非常不满,她虽来公司时间不长,但为公司的发展所作的贡献让老总非常赏识她,他原本想好好提拨重用她,谁料想还没干多久,她突然要走,老总留人不得,只好无奈地放行。
晚上,她来到自己家楼下附近的小花园里,站在树丛后面远远地看自己家的窗户,那几扇灯光温暖的窗户,她不敢走上前去,怕遇见正则。下一步该怎么办,她的人生该往何处去,她已经在心里作好了打算。不管将来会怎样,她与正则之间的缘分,此生已了。
她再来旧地重游,实在是不舍那个爱自己如命的丈夫,不舍二十年的婚姻生活,不舍从此将与这一切无涉。
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那,不是正则吗?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哪正则,那个踽踽独行的身影!在路灯下显得那样的形单影只。黑色的长风衣,曾经在深秋的寒风里裹住她和他的那件风衣,现在披在他的身上,好像太宽大了,如果风刮得再大一点,它就会被风吹走,已经不再属于他和她的风衣,便失去了灵性,不再有情义、不再有留恋,愿意跟随无情的风去,无论天涯海角,只求早一点,再早一点,能离开这悲情的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