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吟吟地道:“大明水师将以满剌加为桥头堡,探须印度洋。印度洋海域一分为二,由你我两国共同维持,以贵国的海军实力,维持一半区域应该还可以办到吧?你们可以考虑一下。主教阁下回国时可以向贵国国王提出我地建议。
这是对你们完全有利的条件,想想吧,要么,你们完全失去印度洋,坐视它被其他各国、包括我们大明占有。要么,我们合作,利益共享”。
艾泽格颓然坐回了椅子上,杨凌一语击中了他的软肋:失去这支舰队。他们将失去印度洋,是选择一个和他们建立贸易关系的远东强国做合作伙伴,还是挑选一个西方的竞争对手做为盟友,这还用问么?
“合作是合作,我们是不会签订军事攻守同盟协议的。大明的贸易对象也将不止葡萄牙一个国家,当我们在你这个贸易伙伴的教习下,熟悉了整个大洋,当我们地商队可以抵达葡萄牙。我们就可以和更多的国家建立贸易伙伴关系。
那时作为大明的贸易伙伴、葡萄牙的竞争对手,他们将肆无忌惮地和你们抢夺对那一半印度洋的控制权,最后有资格、有能力,而且众望所归的秩序维护者将由我们取代。说不定……..最先恭请大明水师进入这一区域来保障自身利益的,就会是你们”。
杨凌在心中暗暗思索着。这块蛋糕就算有毒,但是葡国除了吞下已经别无选择。
通过阿德妮,他了解了西方诸国在海上的势力分布和各国地武力强大程度,深知这支远东舰队的覆灭对于葡国的重要影响。所以他才敢如此笃定地狮子大开口。
搂草打兔子,多占一点是一点,谁叫主动权在我这儿呢?
拉马里奥紧锁着双眉,喃喃地道:“这个……..,杨大人的提议,我会尽快向国王陛下禀明,并以最快的速度回复你们”。
“好极了,我也会尽快安排船让主教阁下安全返回贵国。至于艾泽格将军和他地部下,作为战俘,我们会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直到您带来贵国国王的善意”。
“这里要驻军,需要建造几座大军营,和一个水师的专用港口,还有其他地军事设施,这几千葡军士兵都是不必付工钱的劳动力。倒是可以利用一下”。杨凌暗想。
拉马里奥和艾泽格无奈地相视一眼,起身向杨凌和诸位将领告辞。卫兵随即将他们重新押回了监狱。
杨凌对他们的饮食虽然照顾的不错,也不允许士兵虐俘,但是对所有人员,包括其家属,全部限制行动自由。
杨凌和几位将领又议论了一番驻军满剌加的军政大事,布设军营,挑选营址准备长期驻军,并让人尽快回京向皇帝奏明情况,并护送苏丹回国稳定局面。
大事议论毕了,彭小恙兴奋地对杨凌道:“杨大人,那九艘佛郎机战舰被我们弄沉了七艘,拖回来两艘,而且从那七艘沉掉的战舰上还紧急抢出来五十多门中小型火炮。王大叔刚刚过来,和我们归并在一块儿,他们的船和炮都太差劲儿了,那些新式火炮能不能就留给我们呀?”
彭鲨鱼脸色一变,立即叱道:“你这小畜生,真是不懂事,就你手下那些匪气十足的兵,应该好好调教一下,到现在他们还整天偷鸡摸狗呢,都是些不成材地东西。好钢用在刀刃上,杨大人正是用兵用船的时候,哪有闲下来的火炮给你充门面?”
彭鲨鱼人老成精,他们一家子是有前科的人,朝廷就没一点戒心?这不是引火烧身么?杨大人肯把这么多火炮给他的水师?
王美人一听脸皮子抽搐了一下,眼神逡巡着不去看杨凌,可是耳朵支愣着也在注意听他的意见。
杨凌笑道:“好啊,你们的舰队船只和火器确实太差了,这批火器就留给你们好了,王提督,回头把这批火器的数量和规格报上来。以便让军器局向你们提供弹药”。
王美人大为意外,他吃惊地站起来,拱手抱拳,喃喃半晌,眼睛里溢出泪花儿,嘴里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士为知已者死,奶奶地,这条命以后就卖给他杨家了。
杨凌这么做虽说有故意市恩地意思。其实还有个原因,这批中小型火炮地子铳规格和根据阿德妮地设计、郑老的参予研制出的火炮不相符,就算火炮给了他们,只要弹药供应始终掌握在自已手里,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想不到王美人这条血性汉子竟被感动成这副模样。
杨凌起身正要宽慰几句,门“砰”地一声撞开了,满剌加王宫大总管阿曼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一进门儿就气急败坏地道:“杨大人,杨大人,大事不好了,有一伙强盗突然冲进捡选财宝的地方,抢走了所有的财宝。驾上一条船出海了,快!快!”
他跺跺脚,才嘶喊道:“快去追呀!”
这时阿德妮也匆匆奔了进来,带着哭音儿道:“杨。韵姐姐被强盗击伤了,伤的好严重,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杨凌霍然变色,拔腿便向外跑。
阿曼一溜小跑地追在后面,喋喋不休地道:“大人,快追船呐,晚上这么黑,跑远了就找不到了”。
杨凌霍然止步。铁青着脸森然喝道:“混帐,不过是些阿堵物罢了,有什么要紧?本官帮你们苏丹复国,那是大事,牺牲再多生命也在所不惜。但是一些冰冷地金银器皿而已,难道还不及人命重要?你要本官置属下性命于不顾,先去争抢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用来堆放你们的库房充门面么?”
阿曼见他大怒。不禁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应声了。
杨凌匆匆奔到一幢房子,这里已有士兵守候在这儿。伤兵都抬走了,成绮韵倒在房中,旁边地上还丢着几本王宫珠宝帐簿,她的手掌按住胸口,血从指缝中殷殷渗出,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所以没人敢移动她。
杨凌急忙奔进去,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低声唤了几声,成绮韵睁开无神的双眼,瞧见他不禁双眼一亮,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喘息道:“大人,有……..有歹徒劫……..劫走珠宝……..”。
杨凌抬头急吼道:“找郎中,快找郎中”。
满剌加王宫被占时,这些不信东方医术的佛郎机军人早把宫中太医赶地一干二净,阿曼也毫无办法,当下便有人禀报道:“大人,我们已经去找军中郎中了”。
杨凌这才低下头来,握住她的手,焦急地道:“你……..你怎么样?是什么人动的手?”
“是……..一群黑衣蒙面人,使的是东瀛倭……..刀,我还听见……..他们逃走时,有人喊……..喊……..”。
阿曼忍不住了,插嘴道:“有人喊‘大岛彦良,船已到手’,应该是散居在岛上的倭人”。
这个岛上有华人、倭人、阿拉伯人、印度人和本地土著,还有葡萄牙军队侵占此地后被迫滞留在岛上地异国商船海员,人种极其复杂。
“大胆!该死!可恶!来人,彭千户,马上率船出海,一定要把这伙贼人追上!王提督,马上清点提审倭寇,看看有人俘虏潜逃,携助倭侨作案!”
“是!”彭小恙、王美人答应一声,撸胳膊挽袖子地冲了出去。
杨凌看了阿曼一眼,见他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便道:“你也随船出海吧,免得打起来炮火无情,宝船有个闪失”。
阿曼好不容易听到这句话,连忙答应一声,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韩武见成绮韵气息奄奄,悄悄向彭鲨鱼几位将领使个眼色,大家对杨凌和成绮韵的关系心知肚明,一见韩武示意,忙都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阿德妮张了张嘴。也眼泪汪汪地转身跟了出去。
成绮韵躺在杨凌怀,脸庞正对着门口,嘴唇翕合着微弱地呼吸,眼神明显已经焕散了,似乎生命正一点点从她身上消失。
可是等到众人都退了出去,房门轻轻掩上,她的眼珠动了一下,慢慢翻上来瞧了杨凌一眼。忽然“咭儿”一笑,这一笑如百花绽放,说不出地娇媚动人。
她吃吃地低笑道“干什么呀你,哭丧个脸,跟真的似的”。
杨凌叹道:“我是真的很伤心,您老人家装地也太象了,看得我都以为你是真的中枪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你要是以后想骗我。我就是被你卖了,还傻乎乎地帮你数银子呢”。
成绮韵“噗嗤”一笑,一下子从他怀里坐了起来,娇俏地白了他一眼,嗔道:“少来了你。能骗得了你我早就骗啦。至于卖了你嘛,哼哼,要是没人出得起让我心动的价钱,我可舍不得”。
两人嘻笑了一阵。杨凌道:“明天一早你就先回去,我对外就说送你回国延治。珠宝玉器交给吴济渊,由他帮着出手,目标太明显的财宝先搁一搁吧。至于黄金白银,朝廷现在连饷银都着困难,对立功将士地褒奖,还有死去和伤残士兵的抚恤更是谈不上了,这些钱拖不得。该的要尽快付下去,否则会伤了军心”。
成绮韵嗯了一声,说道:“剩余的财宝怎么办?是否交付朝廷?”
杨凌笑笑道:“交是要交地,不过只把西班牙海盗船和倭寇船上搜获的财宝上交朝廷就行了。我们的国家太大了,朝廷机构也太臃肿,这些金银全交上去,连个水花儿都溅不起来。
钱得用在刀刃上,我请求开办海事院校培训军官的奏折已经呈上去了。如果皇上允许。这笔钱就用来创办学校。”
成绮韵轻叹道:“大人太急进了,开办军学非同小可。尤其你现在不在朝中,如果有小人进言,引起皇帝忌意……..唉!”
成绮韵早就和杨凌说过,将他亲手训练带出地两万多精锐打散编入六省军队太过冒险,由于这些军队作战勇敢,大多立有战功,一划拨当地军队,立即就是一批中下级军官。但凡有点精明地君王,就不会坐视这种局面出现。
至于开办军学,在大明的君王体制和那些思想僵化地官僚们面前,更是绝对行不通。虽说杨凌提议由当今皇帝任军校校长,培养天子门生。但是这个花头儿估计也就正德那个顽童皇帝会乐于答应。
皇帝哪有那么多时间真地去主持一个专门培养军队将领的学校,去当教习?让带兵的将领们多识字、多读书,从而和文官分庭抗礼,都是朝中百官竭力避免出现的情况,他们会容忍将出一门,诸多将领师从一个老师,形成军队的庞大师生关系和派系,撼动整个帝国根基地情况出现?
这两个奏折送到京城,估计也就是当今正德了,换一个皇帝,马上就得着手开始削他的兵权、剪他的羽翼,心黑点的就得准备找个借口杀了他。可是即便是正德,危及皇权地事他也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他蔑视传统不假、他好大喜功不假、他想江山永固不假,但他会同意这样的建议?就算他绝对信任杨凌,他也不得不考虑一旦形成了制度,那么杨凌之后呢?将来执掌这个专门培训将领的学校师将,会不会形成他的家天下?
如果正德真的不在乎皇权,就不会这么紧张蜀王谋反的事了,由此端倪可以看出杨凌冒失进言,很容易让自已陷入被动。
可惜杨凌对她的意见虽一向尊重,但是这两件事却一意孤行,根本不容反对,成绮韵现在提起来不免有些幽怨。
杨凌笑了笑没有作答,这些事他也是有苦难言。其实虽说他从来不提,不过随着时间越来越近,亘在他心里地那件事并没有遗忘,反而总是在他心头回旋。
他原打算到了十月末,那个他大限临头的时候,就留在京城托病在家。哪儿也不去,一定要安全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可谁知本来计划八月前返回京师的巡游天下,光是在东南就拖延到现在,他能不能安全回到京师,杨凌心中越来越没有把握了。
他也想早日回到京师,一方面刘瑾现在势力越来越大,这里边固然有杨凌有意纵容的原因,但是随着他权力的扩大。一些无法确定的环境因素也在随之生变生,刘瑾地权力圈就象风暴的磁场中心,会吸引越来越多地力量加入,杨凌养虎是为了杀虎,可不是为了贻患。
另一方面,怜儿生育他没有陪在身边,心中已愧疚不已,他不想幼娘产子时他仍然漂泊在外。可是身不由已。他现在越来越体会到身不由已地滋味了。
现在按时间推算,他越来越担心四川之行可能就是自已命中最大的那道坎儿,过去了就平平安安,如果过不去,川蜀之地就是他地埋骨之地。
由于心中存了这样的想法。所以有些计划他不得抓紧提上日程,尽量在自已有生之日打下基础,至于一些误解和冒进造成的纰露,如果他真地完蛋。一些谤语自然消失,他的家人会以大明功臣、皇帝宠臣的家眷身份,平安渡过余生。如果过了十月还活蹦乱跳的,有些事还可以再想法补救挽回。
这些话他自然不便说,所以只是笑了笑,岔开话题道:“虽说这是空膛弹,也吓了你一跳吧?我总觉的,这个计划会不会太简单了些。满剌加人很容易引起怀疑的。”
成绮韵莞尔笑道:“对他们,我还真懒得想什么万全之计。再说,财宝是在咱们的大营中丢的,不管用什么法子丢了,该有地谣言始终要有,只要没有证据就行了,他能拿你这个复国大将军有什么办法?
苏丹就算有一肚子怀疑,可他不但不能提。而且敢传播风言风语的他还得抓起来。过上一年半载,风声自然便消了”。
她说着眼珠一转。忽然喜滋滋地揽住杨凌的脖子,昵声道:“为什么这计划连阿德妮也瞒着?你……..你就这么信任我……..”。
杨凌截口道:“一个妖精已经够了,我怕阿德妮跟你学坏了”。
成绮韵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作势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这时门外有人急道:“杨大人,军中郎中到了”。
成绮韵一听自已安排好的人来了,立刻软绵绵地倒回杨凌怀中,面色呆滞,双眼朦胧,俨然是一副弥留状态。
杨凌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努力垂下嘴角,做悲痛欲绝状,沉声喝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