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一点就透,嘿嘿笑道:“不用说了,咱家明白了,杨凌一派的人纵然对设立讲武堂不那么心甘情愿,也不会出面弹劾。李、杨一系地人充当和事佬的可能。咱家正和杨凌争权。韩文这是希望咱家打头阵呐。
摇旗呐喊的活儿,咱家干过好多年了。下套子绊人更不在话下,等他钻进来,咱家就摇身一变,义愤添膺,让他老韩里外不是人。嘿嘿嘿……..,不过……..”。
他亲热地唤着张彩的表字道:“尚质啊,凭这样就扳得倒他吗?我想李东阳、杨廷和是一定会出面保他地”。
张彩微笑道:“文冕这帝婚而不输银、聚众攻吁忠臣两策。只是用来造势,坚定皇上厌憎之心,明确他在朝廷上的被动,至于真正用来行致命一击的……..”
张彩顿了一顿,道:“户部员外郎涉案贪污。已经被抓起来了,他的履历档卷,昨儿厂卫刚从吏部调走,刘公。户部员外郎,可是他户部尚书衙门口儿地人呐,就是不知道,他韩大人是否也有牵连呢?”
“砰!”刘瑾一拍桌子,喝道:“一定有,怎么可能没有?”他本来就有下级官员犯罪,越级追究上级官员的好习惯、好传统,何况现在正想整韩文。趁机夺取属于他的政治地盘,所以立即应声。
张文冕眼珠一转:“那员外郎是个贪官,怕也没什么硬骨头。这样的人都不用大刑伺候,只要把刘公造出来地那种重达一百五十斤的大枷往他脖子上一套,烈日底下那么一站,还不是想让他招谁,他就招谁?
张文冕急忙起身道:“刘公,这件事就交给学生来办吧。三日……..不。一日之内,学生必有好消息呈交刘公”。
刘瑾笑吟吟地站起身。满意地拍拍他的肩头道:“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不过也不必过于着急,总得等明日廷议之后再去,免得打草……..。
张文冕会意,连忙施礼道:“是是,还是刘公提点的对,学生明日再办,明日再办”。
“嗯!”刘瑾得志意满地点点头,微微转望向东南,双目眯了起来:韩文一倒,咱家能聚拢过来地势力就更大,内阁就更加没有作为,等到杨凌回京时,天就变啦。
杨凌啊杨凌,咱家祝你在四川……..乐不离蜀!”
大明天朝出兵,助满刺加苏丹复国,这件事可不只是一场战争的胜利。大明有七八十个藩国,这些年来天高路远,加上大明被北方鞑靼牵扯了太多精力,根本无暇顾及,所以有二十多个藩国已多年不曾朝觐。
如今大明北和朵颜三卫,大败鞑靼铁骑,一举扫清倭寇,收服东海群盗,驻兵琉球、收复满刺加,东方巨龙一朝苏醒,动动龙爪就是风雨相和,周围诸国既敬且畏,已经纷纷开始准备派遣特使朝觐大明天子。
一时北京四夷馆来使不断,重现万国来朝的兴旺局面,大明朝廷也知道满刺加之事政治意义远大于军事上的胜利,为了造势,护送满刺加国王苏端妈末回国时,正德隆而重之,派出两位钦差,一位是礼部尚书王华,一位是新任兵部尚书刘宇,可谓礼遇尊重无以复加了。
这样庞大地队伍压根就是演戏给其他诸国看,满剌加苏丹也不过是这场大戏地道具而已,所以尽管他归心似箭,这队伍走的仍是四平八稳,直至八月初,船队才抵达满刺加。
利用这段时间,杨凌已在葡萄牙舰队选定地驻址。利用这支数千人的免费劳工队伍建造了大明水师地军营,鳞选了驻军将领,并且往返于福建和满剌加,将一些军政要务处理妥当。
由于东海已经靖清,现在大明已对朝鲜、东瀛、吕宋、琉球诸国开放了天津港、杭州港,海运商贸开始初步启动,并迅速影响着更多的国家。
同时谷大用组织了一批由商人、文人、僧人和特务组成地商团访问东瀛,商人代表是徐经、文人代表是唐伯虎。他们带去了大批精美昂贵的大明产物,深受各地大名欢迎。
东瀛人崇信佛教,上层人物又最喜欢附庸风雅。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正经起来见识渊博,谈吐风雅,对佛经也极有研究,会见东瀛高僧打打机锋、谈经论道毫不逊色。风流起来时又声色犬马、放荡不羁,极合那些将军大名的胃口,现在俨然是东瀛第一红人。时下无论是将军大名管领还是富绅贵妇名僧。人人以一睹唐解元风彩为荣。
所以如果哪一天有人看到这样怪异的一幕:一位大名的军队护送着一支阵容繁杂的车队到达他们地势力边境,然后另一位大名的军队恭恭敬敬地把他们接过去,客客气气地送进自已地城池,然后两军继续开打,杀得血流城河。那么不用奇怪,这支车队一定是唐伯虎的访问团。
苏端妈末赶到福建时,杨凌也赶回迎接,然后陪同两位护送钦差一同赶往满刺加。
“威武大将军”航行在波涛万顷的海面上。卸下了装甲的将军号航速更快,在海面上犁开一道巨大的浪痕。
杨凌站在战舰第三层的甲板上,扶着船舷静静地听着刘宇向他述说着京中地情形:“大人不在京里,如今刘瑾已能左右朝中大多数政务,新任吏部尚书张彩是刘瑾一手提拔地,已经死心踏地地跟着他走了,吏部掌握在他手中,投靠过去地官员也就更多。就连李东阳、杨廷和现在也不太表示意见了。”
杨凌笑笑道:“他们是在一次次失败后变精明了,没有把握不肯轻易出手而已。别看他们现在和刘瑾虚与委蛇,那是在等待机会,这些老臣或许政见上有些愚腐,但是为人风骨,不会轻易改变的”。
刘宇恭敬地道:“是!大人远见卓识,令人叹服。大人虽远离京师,但是圣眷犹隆。韩文等人借筹建水师讲武堂一事攻吁大人。本来他们料定刘瑾一定也会响应。想借满朝文武众口一辞的压力,迫使皇上解除您的军职。可是刘瑾却不敢得罪您,反而帮着你驳斥韩文,令他们碰了一鼻子灰”。
“哦?”杨凌虽然不在京中,可是他并没有放松对京师地注意,京师有什么大事小情内厂番子都会及时送达,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
不过他想看看这些京官对刘瑾所作所为的看法,也想知道刘宇对自已会不会有所隐瞒,便不动声色地道:“他还有些什么举动,说来给我听听”。
刘宇道:“大人不在京里,刘瑾捞权捞的厉害,大人将司税监移交内廷和户部共管,这两个衙门为了税赋龌龊日生,刘瑾借着户部员外郎贪污一事,扳倒了韩文,现在韩文已告老还乡。
不过李东阳和杨廷和竭力保举老臣许进继任户部尚书,刘瑾没能把自已的人安插进去,税赋权还是两家分制。刘瑾没有办法,只好拉拢各地镇守太监,他现在利用朝廷税赋不足、财政极度困难地情形,说动皇上让各地镇守太监加大权柄,以便加强税收力度。现在各地镇守太监和总督、巡抚职权相当,可以审查任何行政和律法事务,可以监督官员,权势熏天了。”
杨凌皱着眉点了点头,大明财政困难原因极多,这一点就是他也没有办法改变,唯有寄望引进粮种、互市、开海等事宜产生效益,可是这些事务真正见效,最快也得一两年时间,相对于眼前的困境,也算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了。
可是朝廷机构臃肿,全国有30位亲王,215位郡王和将军,2700位中尉,两万余文官,十万名武官,772卫官兵,还有考中功名白吃俸禄的四万生员,每年光是共支禄俸钱粮约数千万。
再加上税赋不合理,贪官污吏众多,开海设衙、建造军舰装备水师,南北的战事等等,所耗更多。而去年天下夏秋税粮,大约两千六百万石,出多入少,故此王府久缺禄米,卫所久缺月粮,各边缺军晌,各省缺俸廪的情况很严重。这些问题,除非他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否则想在须臾之间解决,那真是神话了。
“治大国若烹小鲜,肚子再饿,可这火候也得慢慢的掌握着,不能把菜烧糊了呀”,杨凌叹息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真正令他失望的,是通过其他渠道得来地另一条消息:筹建海事讲武堂果然没有通过允准。旧秩序要打破,真的是太难了!
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杨凌心中忽地涌起一阵冲动:大帝国延续数千年,它的文明和秩序已经自成体系,无论要做什么改动,都要在破坏旧的同时来建造新的,所以就算是站在权力架构顶尖上的皇帝,也要小心翼翼。
可是如果是一小块地方呢?一块落后的蛮荒地地方呢?那就象是一张白纸,可以随意涂抹。比如满剌加这弹丸之地,如果这里要建学校、办工厂,改革取仕制度,还不是轻而易举?因为这里原本也不存在什么,自然也不存在破坏旧地,不会触及大批旧有利益的获得者。
天马行空地离奇想法只是一闪念间,剪空而过的海鸥一声鸣叫,唤回了杨凌飞翔的心灵,他收慑了心神道:“继续说下去”。
刘宇道:“最重要的是,现在刘瑾利用各地镇守太监参政之后,开始名正言顺地要求所有重要公文都要先呈给他,经他认可后才可给各部和内阁,群臣的奏章也要先写红贴给他,然后再上白贴给通政司……..”。
刘宇停了停,压低嗓音道:“有人说,现在天下只知有刘太监而不知有皇帝了。”
杨凌嘴角牵了牵,不露痕迹地笑了:“快了,刘瑾的命运已经快到头了!”
现在的大明,外来的威胁没有足以毁来他的力量,而内部的反对派力量,却可能扼杀他正在做的,大明正在一步步改变着的许多政策。
现在的大明,就象正在挣扎着脱离旧有桎梏的茧壳的一只蝴蝶,它的翅膀皱在一起,身子颤巍巍的缩成一团,站都站不稳,看起来比躲在茧壳里时还要难看、还要脆弱,可是给它点时间,它就将舒展开五彩晶莹、斑斓眩目的双翼,飞入万花丛中。
杨凌望着战舰前头激起的巨浪,心神攸忽间已飞回了北京城:“刘瑾啊刘瑾,茧化成蝶欲展翅,我怎能容它,被你这老家雀儿啄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