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没有把郑容的藏身地告诉戴青,他不知道。”沈弋很冷静,“假使他知道,他也不会在那个当口通知郑容引我怀疑。更因为,他本意就不想让郑容死,他们是同伙。”
“佩服,果然是训练有素的卧底。”
沈弋淡淡道:“你能看出来,看来也是队伍出身。”
“你潜伏得很好,我不是‘看出来’。只是,当年你绑走夏时,证据确凿,以言焓的脾气,这么多年居然没动你,只有一种可能:他知道你不是凶手,是卧底。”
“不过纪琛,我万万没想到我察觉到的那个‘双面人’是你。我让你称病离开誉城,反而方便你,给了你足够的时间去设计你的阴谋。”
甄暖蹙眉。这个长得像纪琛的人很奇怪,和曾经的纪琛不一样,沈弋怎会发现不了?
很快,“纪琛”笑了:“沈弋,我从不认为能骗得过你。你担心这位小姐听到我的秘密,会被我灭口?”
甄暖心口一痛。
“你不会杀她。”这是沈弋的声音,低沉却坚定,更像在说服他自己。
“我倒不这么认为。”tutor不无遗憾,“我得和言焓决裂。”
两人各自不动声色地为谈判加筹码。
“也对。”沈弋平淡地说,“毕竟,你为隐瞒身份假死,连纪琛也杀了。”
“如果不是遇见你们这样的对手,我永远不会被发现。但那样未免太无趣。”他话锋一转,“你破坏我密室的最后一道门,换了传感器。所有密室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唯独最后一间。沈弋,我可以放她走。条件就是,言焓在最后一道门上输入的密码,是谁的名字?”
沈弋沉默。
漫长的安静里,甄暖的脑子却突然转得飞快。
最后一个密室没有任何提示,只有车挡风玻璃上两个年检号,一个是甄暖(tina)死去的时间,一个是当年特种兵小队执行任务的时间,那个时间有什么特殊意义?
所有名字都试过,不对。不是和t计划相关联的人,不是村庄里的受害者。
纪法拉?!那年的那一天,言焓带走了纪法拉。
可为什么tutor不知道密码?为什么密室的最后一道门有那么多次输入机会?
她瞬间明白了:最后一道门没有正确密码,只有错误密码r把所有言焓能想到的人名都设置成了错误密码,只要他输入错误密码以外的名字,门就会开。
但在当时的情况下,言焓并不会胡乱输人名,而是会在输入相关联的名字后,开始尝试村庄里的受害者姓名,到最后想起村庄里的幸存小女孩,想到她现在的名字纪法拉。
一定是有人在找当年的孩子,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后来推测她被人救走了,再后来发现救走她的是言焓。可言焓身边并没有再出现那个小女孩。他们只能用这个方式找出小女孩现在的名字。
出密室后,言焓回头一想,肯定会明白密室最后一道密码门的诡计;还不知他有没有对此做出应对措施。
那名字肯定是纪法拉,但甄暖清楚不能说。说了,沈弋就没了存在价值。这就是tutor找沈弋的理由,也是沈弋见tutor的契机。
沈弋也有他想知道的事:“你不是t计划的人,为什么戴青听你的话设计密室?还是说戴青听命于真正的tutor。那个人……
你想知道密码上的名字,就告诉我那个人在哪里。”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因为我比你多一样筹码。”tutor再次敲了一下笼子,甄暖头痛欲裂。
“沈弋,原来的tutor和郑容秦院长一样早就死了。你所谓的为女友报仇,已经没有意义。”
“死了?”
“不然呢,你觉得我会臣服于他人?”
“那倒不会。”沈弋说得很简短,没有质疑tutor的话。
“沈弋,我和以前的你一样,潜入t计划,获取他们的信任,借此消灭他们。”
“原因?”
“因为我是正义之师。摧毁他们,和我杀掉王子轩、秦姝、聂婷婷是一样的道理。这个社会上有太多人犯了罪却逃脱法律制裁,我是替天行道。”
话很狂妄,他的声音却谦和从容。
突然又一木棍敲在铁笼上,笼子摇晃,甄暖捂住耳朵。
“那天在电梯里,你说我是以暴制暴,说我不对。”
甄暖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话,抬起头,四周只有黑白线条。她咬牙:“就是不对。”
“小姑娘,世间对错,不是由你简单评价。”
她气极反笑:“人的性命,也不是由你找个借口就可以剥夺。”
r顿了一下,居然心平气和:“你说我找‘借口’?我的理由名正言顺。”
“你‘替天行道’杀他们,我是不是可以‘替天行道’杀你,而别人同样‘替天行道’杀我?回到蛮荒时代,全凭一腔恩怨情仇打打杀杀吧,和野兽畜生一样,都不用做文明人。”
“你骂我?”tutor轻笑,“他们犯了法,法律……”
“不要和我说什么他们逃脱法律制裁,法律治不了也轮不到你来治!
任何规则,只要人制定,就有漏洞。可也正因人制定,就能完善。你做的事根本不是伸张正义,而是把正义的漏洞撕裂得更大。
杀人就是杀人,你和王子轩和秦副院长一样是杀人犯,满身罪恶,还好意思自诩正义之师!”
外边一片死寂。
良久r道:“你这语气,听上去真嫌弃啊。”
“对!”她皱眉,“你这样的人,恶心死了!”
又是良久r奇怪地笑一声:“照这么说,你也该恶心你现在的男朋友。”
甄暖抿紧唇,眉心揪成疙瘩。
“他和我做着同样的事。”
“你胡说!”
“密室逃离屋,你在现场,难道不清楚?他怀疑每个人都和夏时的消失有关,他想杀掉所有人,包括你。”
甄暖脸色微白。
r的话一字一句,抽丝剥茧,针一样往她心头刺,
“黄晖,死在烘干机里,凭言焓的敏锐,他没意识到黄晖单独跑去了一边?
申洪鹰和保镖,言焓拿到手电筒时就会发现上边的玻璃可以成为凶器。看到胶带和五角星走廊的开关,他就清楚其他人会怎样设计杀人。”
甄暖的脸渐渐煞白,但死撑着,替他说话:“这是你的猜测。队长没有参与密室设计,想杀人的是你。”
“他没参与,但以他的聪明,他把里边的机关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谁会在哪里死掉,他放任不管,甚至推波助澜,因为他希望他们死。”
“不是!是其他人杀了人。”甄暖狠狠盯着声音的方向,“他进密室前或许想杀人,但他控制了自己。就像他想杀我时收手了一样!”
“你对他的信任,还真是可爱。”tutor停了几秒,忽然问。“你认为,打斯诺克的时候,为什么蓝球不进,只得了129分?为什么恰恰差那么一点力度?”
甄暖手心在发凉,脸上的血色一丝丝褪尽。而体内如刀绞般的刺痛愈发剧烈。
“斯诺克房间停电,他很清楚会发生什么。哪里有光,哪里就会被袭击。他让你拿出手电筒,想以你做诱饵测出袭击者是谁。但,他也该想到,程放会开手电筒,成为被袭击的目标。
还有戴青,那把枪有问题,他早看出来……”
“你闭嘴!”
好似世界崩塌,甄暖扑上去,双手伸出笼子,抓住黑白色的帆布撕扯,尖叫,“你闭嘴!”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他老早就知道了郑容是t计划的管理者,后来郑容得到小道消息,然后死了。”
“你闭嘴!”她疯了般又扯又踢,笼子在半空中摇晃颠簸。
牢固的帆布竟被她赤手扯下来。
沈弋看见了她,她衣衫发丝尽乱,张牙舞爪,眼睛血红,脸色灰白,像只小小的困兽,像很多年的她。
她恶狠狠地,悲恨地,疯狂地盯着这个世界,包括他。
他不知道,此刻的她,和当年的她,哪个更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