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思琴无奈的摇摇头,让采芩给幼清盛了碗汤过来:“不难受也要防着一些,快把汤喝了,免得难受。”幼清就乖乖的喝了半碗汤。
她以为酒没有酒劲儿,却没有想到当时喝的甜甜的,过后就有些后劲儿,就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可大家兴致都很高,连姑父都即兴赋了首诗,她不好这个时候告辞扫了大家的兴。
“我去净房。”幼清低声和薛思琴打了招呼,“一会儿就回来。”
薛思琴点点头,叮嘱道:“让采芩和绿珠陪着你。”幼清应是出了门。
一出门冷风吹在脸上,她顿时觉得舒服了一些头也不晕了,采芩扶着她忍不住埋怨道:“大小姐说的对,您就不该喝那半杯酒。”
“难得放肆一回,我还没喝过酒呢。”幼清失笑,她的高兴远比家里所有人都要来的直接,仿佛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仿佛看到了她和父亲还有她关心在乎的所有人不同于前世的坎坷,而是幸福顺利的人生……
这样的感受,没有人能体会。
也值得她冒着犯病的危险喝半盏酒庆祝。
“在这里站会儿吧。”幼清抱着采芩靠在她的肩膀上,笑着道,“你还记得在福建时,府衙里有位牛捕快,因为得了父亲的重任特意提着自家酿做的桂花酒来答谢,父亲见礼不重就收了摆在桌子上,我们几个人循着香味就开了酒坛子,当时你不也馋的直咂嘴嘛……”
采芩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着绿珠就道:“可奴婢没有喝,但是有的人喝了,还喝醉了在房里发酒疯呢。”
“哪有。”绿珠跺脚,“我只是尝了一点点,然后……然后有些头晕而已。”
幼清哈哈大笑,站起来摇着头道:“采芩说的我也是记得的,第二天贺娘就罚在厨房劈柴,你还差点把手指给砍了。”
绿珠想到以前的事情,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每次采芩犯错贺娘就轻轻揭过,可是只要我犯错她就会重重的罚,贺娘最偏心了。”说着又道,“等去法华寺给她做法事,我要和她多说几句,下辈子再遇上一定要对我好点。”
主仆三人站在智袖院和花厅的夹道里说话,怕笑声传出去惊动花厅里的人就故意掩着嘴笑,采芩笑着捂着肚子半天才直起腰来,视线落在外头,随即一愣扯了扯幼清的衣袖:“大少爷!”
幼清一愣收了笑容,就看见薛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院子里正含笑看着她们三个人。
“大表哥。”幼清笑眯眯过去,道,“怎么出来了,你也喝醉了?”
他还没有喝醉过,大约永远也不会喝醉,薛霭笑着摇摇头,道:“出来走走透透气,就看到你们在这里说话。”又问道,“说的什么,这么高兴?”
“在说以前在福建偷酒喝的事情。”幼清笑着,眼中露出难得一见的促狭,透着丝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孩子气和欢快,“我方才托您的福,平生第一次喝酒。”
薛霭微微一愣,问道:“你方才喝酒了?”随即露出担忧的样子,“可有不舒服?”
幼清摇着头,笑道:“感觉好的很,一点都没有不舒服,可见郎中说的话也不能全信。”
薛霭见她面色很好真的不像有事的样子,暗暗松了口气,又听着她语调欢快不由自主的心情也跟着轻快了几分,笑道:“可也不能不信,总不会害你的。”
“知道了,知道了。”幼清点着头,“等皇榜放出来我再喝一次,往后都不喝了。”
因为自己高中,她真的好高兴啊,还从来没有见过她神色飞扬的说着话,薛霭不由自主的喜悦起来,道:“你若是想喝,我让洮河给你买一些西域的葡萄酒回来,甜而不辣也没有酒劲儿,到是适合你。”
幼清点着头道谢,笑道:“多谢大表哥。”
薛霭笑着摇头,面露无奈:“外头凉,你早些进去,若是觉得累就回去歇着,这里大约还有一会儿才会散。”又道,“母亲说你也会去法华寺?”
她要给贺娘做法事,一早就和方氏说好了,就点头道:“是,姑母说带我一起。”顿了顿问道,“表哥也去吗,您不用去酬谢恩师答谢同窗,还有一些朋友也要走动走动你吧?”
“此事到不着急,等殿试过后一并再去。”他对会试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重视,反倒是后面的殿试,他还要准备一番,“正好空闲,我便答应母亲同去了。”
幼清笑道:“也好,你也正好趁机散散心。”又朝花厅的门口看了看,“表哥先回去吧,我再等会儿就进去。”
薛霭没有反对,便先走了,在门口正好碰见了周文茵,他点头打了招呼,周文茵笑道:“表哥见到清妹妹了吗,她出来有一会儿了,也不见她回去。”很担心的样子。
薛霭没有说话,就朝后头看了一眼,恰好幼清笑着走了过来,见周文茵和薛霭在门口,她促狭的朝薛霭眨眨眼睛,笑道:“表哥和周姐姐说话,那我就先进去了。”说完,笑着从周文茵身边走过去,还有意打气似的碰了碰她。
周文茵面颊微红,薛霭脸上的笑容却是渐渐淡了下来,目送幼清回去在位子上坐下,又和薛思琴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她今儿穿着一件茜红色的比甲,端坐着掩面而笑,笑意一直从眼底蔓延在眉梢眼角,耀眼的像是一团炙热的光,瞬息能将周围所有的黯淡点亮几分!
而那份好不掩藏的高兴,是因为他高中。
薛霭沉下的心情顿时又莫名的扬了起来,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表哥!”周文茵喊了几声,见薛霭正出神,她凝眉顺着薛霭的视线去看,就看到了正娇俏的笑着的幼清,她心头一沉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起来……方幼清太漂亮了。
长相妍丽端庄的薛思琴,俏皮可爱的薛思琪以及若风拂柳清丽的薛思画无论单在哪一处都是极好看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可是这会儿围坐在一起,竟是悉数被像火似的方幼清给比了下去,全然成了配衬。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妃色的撒花褙子,银的项圈,翡翠玉镯还有发髻上点翠的凤钗……她就怕会有这样的局面,所以特意收拾了一番,临来前站在镜子前头她端详了许久,觉得满意了才过来。
可是最后还是丝毫不能改变。
方幼清似乎总能这样,只要有她在,旁边的一切都只能是点缀。
周文茵失望之极。
薛霭已经转目过来看她,周文茵打起精神来,没话找话的道:“祖母已经派人去广东报喜,我母亲大约在大姐成亲时会到。”她说着一顿又道,“表哥接下来是不是要准备殿试?”
姑母要来的消息祖母方才已经说了,薛霭并不惊讶:“殿试宛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也并无特别之处,自是要准备一番。”薛霭话落,又道,“周表妹做的护膝很好用,让你费心了。”
再费心,也不及方幼清对着你的展颜一笑吧,周文茵腹诽,随即又觉得自己很讨厌,像个深闺怨妇,吃着没影的醋,她怎么会变的这么庸俗不堪?!
周文茵暗自懊恼,尴尬的道:“举手之劳,表哥考试才是真的费心又辛苦,不过如今能高中也算是不枉费一场,恭喜表哥!”
薛霭不再说什么,指了指里面:“进去吧。”
周文茵应是跟着薛霭进去。
他们刚刚是站在门口说话的,花厅里大家虽都装作没有看见,可又都落在眼中,薛老太太是越看越高兴,男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忍不住的和薛镇扬道:“两个人的婚事还是早些定下来吧,都是青春少艾,拖的久了反而不好。”
薛镇扬也正有此意,就看了眼方氏,见方氏也不反对,就点头道:“这件事就由母亲做主吧,您看好日子,妹妹和妹夫若没有意见,那就定下来。年内就把婚事办了!”
薛老太太见薛镇扬答应的非常爽快,就连方氏都是一脸赞同的样子,就更加的高兴:“好,这件事就由我这老太太来办了,定要选个极好的日子才是!”说完,又和方氏道,“家里头还有几个丫头,你也多费费心,不要耽误了。”
方氏应是,道:“正忙完了几件大事我就出去走动,琪姐儿和幼清的事也要张罗了。”
薛老太太心里就是一动,问道:“怎么,可是有合适的人家了?”若是有合适的人家,那是最好不过了,随便把那丫头打发出去,她的俊哥儿也能说门更好的亲事。
“那倒是没有。”方氏摇头道,“只能慢慢选!”
薛老太太暗暗失望,却也放了心,听方氏的意思,似是并没有将方幼清留在家里的打算。
方氏还真是没有往薛潋身上想,当初想过薛霭,可薛霭早定了周文茵,所以她一心都只是想给幼清在外头寻门合适的亲事。
宴席直到戍时末才散,大家各自回房歇息。
周文茵回了房里躺在床上,想到方才的场景就忍不住伤心,半安见她情绪低落,就轻声道:“小姐不要胡思乱想的让自己伤心,依奴婢看,大少爷对方表小姐并没有什么,她身体不好,大少爷对她关心也没有在常理。”
“你不懂。”周文茵靠在床头神色恍惚的道,“她看我时的眼神,和看方幼清的眼神是截然不同的。”
半安真的不懂男女之间感情的事,可是却看得出小姐是真的伤心难过了,她道:“就算是有点什么也不怕,您还有老太太给您做主呢,到时候婚事定下来,方表小姐难不成还能留在家里做妾不成。”
“不要胡说。”周文茵摇摇头,“他的心不在我这里,就算绑在了一起又有什么意思。”
半安惊了一跳,问道:“小姐,您总不会不想嫁给大少爷了吧。”
周文茵也不知道,理智告诉她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她该抽身而退反而能给薛霭留个难以磨灭的印象,让他觉得亏欠自己反而始终记着她的好,可是情感上她又觉得不甘心,这么长时间她的心意,他们的婚事大家都看在眼里,若是她就这么放手了,就像是不战而降的兵,有种挥之不去的耻辱感。
周文茵寝食不安,像被架在火上烤。
“怕什么。”半安道,“小姐别觉得自己不如方表小姐,依奴婢看这府里的小姐谁都不及您,和大少爷也是最般配的,将来您管家主内能辅助大少爷,官场中老爷也能给他助力,即便是大少爷下衙回来您也与他赋诗作词花前月下,方表小姐读过什么书,能不能看得懂诗都不知道,只有一副好相貌罢了,大少爷也不是那肤浅的,一比较高低立现,他知道好坏优劣,也肯定会选择您的。”
周文茵没有说话,她拉着半安的手,不确定的道:“你说,我让祖母将方幼清和三表弟的亲事定下来怎么样,大表哥总不会对自己的弟妹动什么心思吧?!”这样舅母那边也好交代,总归是将表妹留在自己身边,将来她若真的和方幼清争大表哥,舅母也不会因为舍不得方幼清嫁出去而对方幼清偏心。
不对!周文茵忽然想到,若是方幼清真的和薛潋的事成了,那以后大家不还是要住在一起……
抬头不见低头见,薛霭就更加不能忘记方幼清了。
不行,嫁给薛潋也不行。
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半安却是眼前一亮,点头赞同道:“以大少爷的为人,肯定会和方表小姐保持距离的。”
周文茵心事重重,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第二天一早她去给薛老太太请安,薛老太太正在和陶妈妈翻着万年历,见周文茵进来忙笑着道:“你来的正好,我和陶妈妈正在商量你和季行的婚事,小定的日子就定在五月二十八,大定的日子就定八月十八,至于成亲的日子我也看好了,九月二十二乃是大吉,你觉得怎么样!”
这种事她怎么好意思评论,周文茵满脸头通红,笑着道:“外祖母做主就好了。”说完臊的不行,避去了楼上和薛思画说话。
薛思画正在写信,见周文茵上来就用干净的纸将信遮住,周文茵猜测她大约是给薛明写信,也不在意就陪着薛思画说了半天的话,等听到陶妈妈出去她才辞了薛思画下楼。
薛老太太正喝着茶,笑眯眯的道:“如今就等你母亲到了。”又拍了拍周文茵的手,感慨的道,“一转眼的功夫,你们都长大了。”
“外祖母。”周文茵偎着薛老太太不说话,薛老太太见她心事重重没有高兴的样子,就奇怪的道,“你这是是怎么了,心里有事就告诉外祖母,别闷在心里自己难受。”
“我没事。”周文茵摇着头,勉强笑着,“我真的没事,您别担心。”她还没想好这件事到底怎么办,不能和祖母说。
薛老太太不相信,可周文茵一副不肯说的样子,她也不能强求,等周文茵回去她就借故让陶妈妈将半安找过来,问道:“你们小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半安想到昨晚周文茵说的话,想到若是有薛老太太做主,事情也会简单许多,她们小姐也不用伤心了,就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薛老太太:“……奴婢觉得大少爷到是没有什么,但是方表小姐就不知道了,两个人说话时就觉得有些不同,但是又说不上来。”
薛老太太是过来人,一听半安说完,就想到薛霭解毒醒来后求封神医给方幼清诊治的事情。
季行确实是惦记方幼清。
她注意到了却并不觉得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所以烦恼了几天后就不再想,只等着把婚事定下来,薛霭要避嫌也不会再和方幼清来往,到时候那些暧昧的东西也就渐渐随之消褪了。
可如今周文茵也知道了,往后这事会不会成为她和薛霭之间的疙瘩,小夫妻不怕起初没感情可以慢慢相处,可就怕之间存着抹不去的疙瘩,到时候过起日子就会像隔着层纱,对各自都是磋磨!
“可真是个勾人的妖精。”薛老太太暗怒,吩咐半安,“你先回去,往后你们小姐有什么事都来告诉我,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她。”
半安心头大定,感激的行了礼退出去。
薛老太太左思右想了一整天,觉得这事儿不能耽误,时间越拖说不定就出个什么事来,要是那方家小丫头使出个见不得人的手段,到时候以致远和方氏对小丫头的疼爱,肯定是要遮丑,将错就错!
那时候就算是她也改变不了。
“你去看看致远回来没有,让他来见我。”薛老太太交代陶妈妈,“先不要惊动方氏,我和致远商量好了再说。”
陶妈妈应是,就将薛镇扬请到了烟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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