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侧身还礼,随后看住睿王,“你这是要陪着顺王去何处?”
睿王道:“去万兽园,看看珍禽异兽。”
三公主嘴角一牵,对萧默一笑,“别听他胡说八道。要是看禽、兽,你多看看他就行了。”
萧默心生笑意。
睿王冷了脸,“放肆!”
三公主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道:“你做得出不要脸的事儿,还怪我说话难听?今日顺王为何与我有这偶遇,你比谁都清楚。”
“怕人遇见就回自己宫里,我还要处处避着你不成?”睿王手一挥,“退下!”
“我每日都要来这里给避鼠的猫喂食,凭什么要改了这习惯?”三公主裹紧了斗篷,“倒是你,正被父皇责难,还接近贵客,当心招致大祸才是。”
论吵架,宫里没谁能对付口无遮拦的三公主,睿王亦拿她没法子,只好勉强对萧默一笑,继续前行。
萧默不动声色,却通过三公主一番言语,意识到一些玄机:
睿王邀他去万兽园是假,路遇三公主是真;
三公主怕是故意让他看到她口无遮拦,毫无金枝玉叶的优雅端方。
反应快、说话毒、特立独行的一个女孩,偏生看起来娇弱无辜,让人怎么看怎么觉着矛盾、拧巴。
他想不记住她都不行。
后来,有意无意的,他开始留心这位三公主的一些事。好的、坏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听了不少。
睿王被三公主敲打了之后,倒是不再与他频繁见面,私底下却没少安排他与三公主相遇。
她还是那个样子,言行与身份容貌完全是拧着来的,不乏刁钻毒辣的时候。心情好的时候见到他,还能勉强应付几句,心情差的时候见到他,索性设个不大不小的陷阱捉弄他。
便这样开始你来我往的斗法,便这样让他发现这女孩子跟自己某些性情是相同的。极善于伪装自己,骗死人不偿命。
末了他发现,让自己喜欢、心动的正是她这种女孩子。
他知道自己挺不可理喻的,却还是一头栽了进去,每日想方设法地与她碰面,目的不过是要看到她的笑,听到她与自己说几句话。
她见他动了真格的,索性跟他把事情说明白,“你这样纠缠我,是不是有意和亲?”
他点头承认。
“我大抵也看得出,你不是因为睿王那些小算盘才如此。但是,你应该清楚,我以前喜欢过别人。你要是在意,趁早收手。”
他就笑,“谁还没有个犯傻的时候呢?”
她听了,笑得落寞,又道:“我现在看你,只是觉着你样貌还不错。来日便是嫁给你,最大的原因也只是想逃离这个是非场——这样的王妃,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要不要。”
“早就想清楚了。”他无所谓地一笑,“倒是有些庆幸,起码还有让你利用的理由。”
聪慧狡黠如她,想要逃离京城,不见得只有和亲一条路。但是她愿意考虑嫁给他,已是不易。
一来二去的,事情谈妥了,她像是私底下与他谈妥了一笔买卖一样。明知如此,他也无所谓,不失落。先携手走到一起,才能奢望她的真心,这轻重,他分得清楚。
到底,他如愿娶到了她,娶到了这个他认为足以匹配自己的女子。
新婚时,她特别抵触他的亲近,每晚都要跟他小小的折腾一场。
他才不管,并且那过程其实是很有趣的——她就像是遇到了凶悍大猫的小猫一样,气恼、不忿、明知徒劳还是要挣扎对峙。到了被降服的时候,总是气鼓鼓的,神色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那段日子里,他身上不知多了多少抓痕、咬痕。她也没少被他故意的折腾。
也是在那段日子里,和月郡主没少找她的麻烦。她知道原由之后,每次都会不遗余力地收拾和月郡主,还气恼地跟他说:“要是哪天你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可别怪我一个不高兴捅你一刀!”
惹得他哈哈大笑,说巴不得你一辈子都这么想。
有两次,她因为人生地不熟,吃了和月郡主的哑巴亏,被气得不轻,夜深人静时,气恼变成了无助,咬着他肩头咕哝:“你不要被人抢走,我不是怕没面子,只是一想就受不了……”
其实,从那时候起,她对他就并非她以为的那样没有丝毫情意了,只是不自知。而他也不会点破,只是会在和月郡主再度寻衅的时候,不声不响地帮着她,让和月郡主搬石头砸到自己的脚。
次数多了,和月郡主觉得无趣,不再找她的麻烦。
她嫁到西夏,衣食起居都不大习惯,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在意的人,他千里迢迢取回的枕边妻,不该受这样的委屈。就想方设法的让她过得自在些,寻了会做她家乡菜的名厨到王府,让下人照着她的心思布置居室。
皇室里的兄弟说他这样真是没出息,哪有这样宠女人的?他不管,这样做的时候,她高兴,他看到她的笑,更高兴。
成婚至今,不乏同心协力的情形,尤其在宁王、和月郡主离开西夏之后。
而在她离开西夏之前,他的确是挣扎过良久。有些事,不是不担心的,例如她再见到曾经心仪的男子,会不会旧情复燃,将自己抛到九霄云外;例如两国关系紧张,万一他出了一点差错,她被扣留该怎么办?
说来说去,都与她有关,都是害怕失去她。
到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她,也相信自己。
她的初衷是去救她的生身母亲,若阻止,她会一辈子恨他。
所以给她这一段时间的自由,让她去。
即便那些不好的猜测发生,他会竭力扭转局面。
谁叫他爱上的是这样的一个人,既然要她这个人,就要连她的过往一并接受。
眼下千里迢迢赶来,是知道她回程必是百般苦痛的一段岁月,要每日面对周氏带来的锥心之痛。
想想就受不了。所以,他来了。
看似及时,还是晚了一步。
心,疼得厉害,却只能保持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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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火太盛,加之舟车劳顿,三公主的病情反反复复。
回到西夏的时候,人消瘦得厉害,连下地的力气也无。
唯一让她欣喜的,是周氏由侍女带着来看她。
周氏现在的心智,像是个三四岁的孩童一样,不会自己打理仪容,发髻总会随手抓乱,完全不讲究衣物饭菜。
但是还记得一些事情。
三公主会慢条斯理的讲述小时候一些趣事,周氏竟记得不少。是为这个,才相信她是她的女儿。可相信之后,也不过是依赖她一些,不高兴、害怕的时候会唤她的名字四处找她。
不可能有母女情深的光景,大抵也不能够恢复到神志清醒的状态了。
但是这样也好——三公主现在是完全这样想了。
不管怎样,母亲就在她身边,大多时候是无忧无虑,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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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主渐渐恢复,能下地走动时,已是春深日暖。
这日午后,她坐在顺王府的花园里,命侍女禀明近日外面的是非。之前萧默不允许她操心外面的事,她也就听从。眼下就快痊愈,该如常度日。
侍女娓娓道来。
三公主这才知道,为着她,为着母亲,萧默又一次站到了风口浪尖上。宁王回来后没少说是非,将她和母亲都数落得一无是处,说她们已然失去皇室信任,眼下已到了被弃若敝屣的地步。并且,宁王心知肚明,周氏随她回到了西夏。因宁王这般说辞,萧默的死对头一个个站出来,要求皇上发话,搜查顺王府,将那个被废的周皇后除掉。还说那样的一个人,简直就是祸根,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