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父王来到函谷城转眼间七八个月便是这么过去了,对幸拂画来说,这段时间要坚持下去,确实需要莫大的勇气,而也正是这么一段不寻常的时光,让她从一个柔弱的小女孩慢慢蜕变成一个坚强的女孩。
今夜夜空十分的晴朗,遥远的天际里繁星密布,闪烁着清冷的光辉,尽情的俯瞰着整个浩淼无边的风云,依稀凛冽的寒风不断,夜很是苍凉。
幸拂画一身风尘仆仆的走进统帅府内。
“公主殿下你回来了!”
守卫恭敬的躬身施礼。
幸拂画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马鞭交给其中的一名侍卫,轻柔的嗓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父王在府中吗?”
“回公主殿下,大人就在书房,季将军来了!”
那名侍卫抱拳应道。
“嗯,吩咐厨房准备一些宵夜送到父王的书房来吧,对了,来一壶温过的梨花酿,父王这几日太过操劳,睡前喝点梨花酿能让他休息好一点。”
幸拂画轻声吩咐着,话语落下,铿锵的步伐已经越了过去,朝前方那曲折的回廊里走了去。
……
而此时的幸崎天大人的书房内。
幸崎天缓缓收起桌上的地图,再往身后的书架上放了去,转过身看着窗外漫天的繁星的夜空,叹息道,“转眼间,再有几个月,一年便是这么过去了,也不知道那小家伙过得如何。”
季无歌当然知道幸崎天口中的小家伙指的是谁了。
“大人,阿堇是个鬼机灵,我们兄弟三人当中就属他最精!素来不会吃亏,所以,料想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应该也过得不错,不然,皇上怎么会派他去西北,还将帮他夺回了部分的兵权。”
“话是这么说,皇上是什么样的人,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幸崎天黯然长叹了一声,沉思了一下,才继续,“他今天能把人捧上天,明天就可以让那个人粉身碎骨。无歌,你们一定不要低估了皇上的手段,他不是一般的人……这一点上,阿堇他比你们都要聪明,你知道,就凭阿堇如今的地位,中州会军统部副阁领,他有资格拥有一支将近十万的军队,不管是自己招募征集的,还是直接由家族调拨的,可是他本人并没有明面上去争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幸崎天睿智明亮的眼睛对上季无歌那爽充满疑惑的眼眸,低声发问。
季无歌想了许久,却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索性便是摇了摇头,道,“愿听大人高见!”
幸崎天笑了笑,摆了摆手,指着一旁的软塌,“坐吧,我们坐下说话。”
季无歌恭敬的躬身拜谢,然后便坐了。
“皇权争斗危机重重,谁都不愿意将自己卷入这场惊涛骇浪之中,隔岸观火,坐观虎斗,退居幕后掌控整盘棋子是谋划之人最想做的。”幸崎天闲适的取过两只空杯,径自倒上了茶,“司空大统帅不幸喋血沙场之后,司空堇跟司空府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本王也不敢保证司空堇是不是有将司空府掌控在手中的想法,但是本王不会低估他的野心。”
“野心?大人,阿堇他只是想摆脱司空府的掌控而已,他这个人素来没有什么野心和斗志!”
季无歌忍不住为司空堇辩解,而幸崎天却微微抬手,示意季无歌听他把话说完。
“本王知道,可能他现在还暂时没有野心,但是,本王相信,一旦他的野心被激发苏醒,他恐怕会比谁都可怕,单单凭这些时日西北传来的消息,就能隐隐看出苗头,他比谁都更懂得笼络人心,更比谁都懂得利用人性潜在的欲念和贪婪,他有一个非常清醒睿智的头脑,下手果断干脆,就拿这次攻占塔塔城这件事情跟他横扫塔塔城附近的几座城池来说,如此计策和魄力,即便是本王,恐怕也万万做不到。”
这话一出,季无歌也有些怔忡了起来。
“他在皇城长达半年,以他的威望,组织一支新编制的军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按理说,那家伙如今可是势力冲天才对——军统部副阁领,九公主的未婚夫,岳父是权高位重的端王殿下,大周天朝更是直接表明了亲近他的立场。
可是,看他那样子,却好像处处受压迫?
“因为,一旦他组建了这支军队,那么,现在他带出去的,就不会是他父亲的四旗军,而且,组建的军队,还将成为皇上手中对付司空府的筹码,那个小家伙会甘愿成为皇上手里的那一颗棋子吗?”
幸崎天大人眼里浮现出了一道赞赏,“要是我们,恐怕都会迫不及待的组建自己的势力,企图丰满自己的羽翼,只有他能这么有耐心的隐忍下来,反而将企图控制他的皇上跟司空曙都变成他手里的棋子,这样的心计,实在是太可怕了……”
“大人,阿堇他……”
“本王很幸运,当初没有因为他父亲的事情,跟他疏远,不然现在,恐怕……”
说道这里,幸崎天忽然想起当初他杀出皇城的那一幕,当时他却是是觉得很惊讶为何帝北太子出现得那么巧,现在想来,恐怕是司空堇安排好的,不然那一夜,他们即便能离开皇城,也将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季无歌轻轻的点了点头,“那天,要是没有阿堇,恐怕皇城早就血流成河,我们无数的兄弟姐妹都会在那场变动中倒下,正是因为她,这场变动才变得那么微妙,恐怕没有多少个人知道,是阿堇在暗地里无比艰险的救了他们一命。”
“嗯,柳氏一族如今跟皇上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司空府被拖下水,皇城里的波涛暗涌可不小,难为你皇城里的那位兄弟。”
“唐靖尧是只狡猾的狐狸,懂得怎么明哲保身。对了大人,上次你要末将查的那个圣澜江边助我们脱险的黑衣斗笠人,到现在依然没有任何的消息,那个好像突然凭空消失了,要想知道那人的身份,恐怕要等见到阿堇亲自问阿堇了。”
“既然查不到,那就算了,那样的高人要是不想出现,我们如此查他,反倒引起他的反感。”
“是,大人!”
季无歌的声音落下,门外便传来一阵铿锵的脚步声,二人下意识的转过头,正好看到一身灰色劲装,披着狐裘披风的幸拂画英姿飒爽的推开门走了进来。
“父王,季大哥!”
幸拂画将头上的风帽拉下,露出一张被冻得绯红的绝色小脸。
“是画儿回来了!”
幸崎天慈爱的笑了笑,指了指塌边的燃烧的壁炉,“过来坐吧,烤烤火,外面还挺冷的。”
“见过公主殿下!”
季无歌刚想起身拜道,却被幸拂画微笑的伸手阻止了,“父王也不是外人,自己人叫名字就好了,不然叫我阿九也行,反正我本来就是排第九的,刚刚回来就听说你们两人在书房,特意让厨房准备了一些宵夜,季大哥也不急着回去吧。”
“谢过九公主,末将还有事,就不打扰您跟大人了,先告退了!”
季无歌起身告别,看了幸崎天一眼,见幸崎天默许的点头,然后便退了下去。
“最近在那边过得怎么样?这几日忙,就没过军营那边视察,听无歌说,你似乎表现还可以。”幸崎天关切的问道。
“还好,就是每天要熟读那么多的兵书,了解各地的地形文化什么的,感觉比以前跟宫里的嬷嬷修习功课还要累。”
幸拂画接过幸崎天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忍不住抱怨道。
“你以为想做一个出色的谋臣有那么容易?放眼整个风云,哪个谋臣学士不是学富五车,读遍天下圣贤书的?”
“堇哥哥就不是!但是他比谁都厉害!”
幸拂画不服气的辩解道,一说到自己的心上人,她脸上就染上一道绯红,眼神也莫名的变得温柔如水,“不过,我一定会努力追上堇哥哥的步伐,一定的!”
闻言,幸崎天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清瘦的大手一伸,轻轻的摸了摸幸拂画的小脑袋,看着幸拂画的眼睛忽然浮现出些许的迷离而怅惘来,叹息道,“画儿,你长大了,跟你母妃也越来越像,当年,你母妃也总说父王在她眼里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一转眼,快十七年了,时间过得真的很快……”
幸拂画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父王回忆起母妃,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母妃……
“父王,母妃知道您这些年一直思念她至今,她一定会很欣慰而幸福的。”
“人都去了,哪里知道还会不会感受得到?好了,不说这些了,既然你回来了,看来那些兵书你也看得差不多,明天开始,你就跟在父王身边吧,上一次战场,顶过你读很多本兵法。”
“嗯……”
……
暮春时节,天气依稀寒冷,抬头往天空上一看,却隐隐能感觉到阴霾的天空里到处飘荡一股潮湿的水汽,几场朦胧的春雨淅沥沥的下来,沉寂了长达半年的冰天雪地也开始有了慢慢融化的趋势。
冰城是快扛不住了,司空大人只好下令将士跟百姓们重新在废墟之上建起新的村庄,经过这么一场灾难之后,百姓却是相信了司空大人那什么《明天会更好》《团结就是力量》等等一些精彩鼓动演说,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信心和希望。
司空大人用掠夺来的钱财从大雍内部置办了很多小麦高粱种子,分发到百姓的手中,还给他们每户分送了两只小羔羊,这一举动博得了西北百姓们热情拥戴,为了答谢这位如同他们再造父母般的恩人,百姓们纷纷劝自己的孩子加入四旗军,追随司空大人。
然而司空大人却不急着应答,只说一切等到春耕过去再说,西北的大地上,到处飘散着一股充满希望的新气息。
而,听说伊苏山—塔塔城这一带的百姓已经重新安家落户,生活得不错,那些集聚在塔兰城附近,企图攻占崇州城造反的乱民纷纷丢开手中的木棒菜刀,开始往伊苏山—塔塔城这边迁移,前来投奔,崇州城的危机居然得到了缓和。
司空大人下令从那些大辽俘虏中,挑出一万人由四旗军将士分派到各个被摧毁的村庄做苦力,在很短的时间内,一个个焕然一新的村庄便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当然,这段时间里,司空大人也没有少给大雍皇城里的大雍皇递交了好几份汇报这边的局势有多么多么严重的密信,当然,密信的最后一行内容总是一层不变的要银子!不过,没有人知道,大雍皇拨过来赈灾的抚慰款有一大半都是落入了司空大人的口袋里。
饥荒暴乱得到圆满的解决之后,司空大人开始带领着她的部队们到处在西北地区进行了大扫荡,窝藏的乱民抢匪流寇几乎都被她给粉碎了,那些人不是被司空大人残暴的乱刀分尸就是被司空大人当成将士们骑射的箭靶,吓得那些流寇抢匪纷纷弃械投降,根本不敢反抗,甚至率领自己的弟兄跑到司空大人面前投诚,害怕自己要是一时的不识抬举就惹怒了这位暴虐残酷的年轻统帅,那么到那时,他们的下场将会惨不忍睹!
一时之间,恐惧的阴霾便如此笼罩在西北的天空上,司空堇这个名字在那些平民百姓的心中如同圣明的神,而在那些乱民土匪心中却如同可怕的修罗,所有的人对她是又敬又怕。
尤其是依然还聚集在塔兰城的那些挑起暴乱的乱民,每次一听到司空堇这个名字,他们就吓得心惊胆战,浑身直打哆嗦,真不知道这个像野兽一般可怕的人会不会带他的那野兽军团过来攻城,担心他们会不会像那些出去抢夺食物的兄弟一样,被乱刀分尸了,然后被马匹鲜血淋淋的拖回来……
在长期忍受这样可怕的猜想压力之下,塔兰城以及围聚的乱民终于扛不住这样沉重的精神压力,纷纷逃跑,不敢再这么呆下去。
甚至有些人一边慌乱的出逃,一边崩溃似的大喊,“司空堇来了,司空堇来了!”
还不懂事的孩子问自己年迈的阿嬷,“阿嬷,司空堇是什么啊?为什么别人都那么害怕?”
年迈的阿嬷立刻捂住孩子的嘴,脸上浮现出一道惊恐,四周看了看,然后才小声的说,“小声点!要是让它听见就完了!司空堇是一只可怕的怪兽,它一张嘴就能把人吞下去,它法力无边,一发功就能毁灭整个城池……”
小孩一听到这话,立马吓得浑身颤抖,紧紧的捂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躲进阿嬷的怀里连动都不敢动。
当然,司空大人自然不知道,自己如此光明伟大的形象在某些乱民口中已经被传扬成了可以吞云吐雾法力无边的怪兽,她依然还带着她的将士们到处在大辽的边境搜刮掠夺,干掉了这座城池,又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此时,距离塔塔城将近四百里的某一个大辽小城池的城楼下。
司空大人一身黑色劲装,肩头披着黑色大氅,风帽拉上了,整个人都隐藏在那大氅之下,高高的坐在马上,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一只紧紧抓着缰绳,一只则是执着月魄,微微抬着头,眯着那沉静而邪肆的眼眸,淡淡的望着前方城门紧闭的城池,秀气的脸上挂着一道漫不经心的微笑。
她的身后则是一万四旗军将士,那些将士也是虎视眈眈,两眼放着绿光的望着眼前的城池,那架势,简直就像那关在笼子里饿了好几天的饿狼,正在盯着眼前香气四溢的猎物,只待前方的司空大人发令,他们几乎像饿疯的野狼一样冲上去。
“说好了,等下进城之后,要严格遵守纪律,按计划分小队进行扫荡,要让本官抓到谁敢不听指令,今晚本官就要开锅油炸了他,听到没有?”
司空大人看都没看身后的将士一眼,而她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是!大人!好东西一定要先孝敬大人,好女人也先留给大人!大人威武!”
众将士集体挥舞这手中的快刀,豪情万丈的高呼道!
“这还差不多,觉悟性越来越高了,跟着本官干,本官保证你们个个都是有底气的大家伙!”
司空大人收回目光,深幽的眼神扫了一旁的李吉一眼,李吉立刻会意的点了点头,从身后的将士的手里接过一个唢呐状的东西,然后策马上前几丈,停下,将那怪异的唢呐喇嘛状的东西凑到嘴边——
“喂!楼上的兄弟,你们听清楚了!你们现在已经被大雍四旗军司空堇部队包围了,限你们在半盏茶的时间内打开城门,出门投降,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不然,我们可要攻城了!”
李吉那大嗓门传得老远老远,城楼上的守军一听,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早就听说了这司空堇的名字,周边的城池可都被他给洗劫过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轮到他们头上了。
守城的将军还算有几分骨气,硬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恨恨的瞪了下面的司空堇等人,沉声道,“不要慌!不要慌!看他们也就是一万的兵力,我们可有两万多人,怕什么!好好守着就是了!”
“将军,听说司空堇的部队可是有足足十万人啊!”
“去他妈的放屁!昨天不是还说才七八万吗?怎么才一夜的功夫就变成十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