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杭山的冬冷地料峭,一夜醒来白亮的太阳都融不开树梢上凝出的冰霜,地上反着光,看起来滑溜溜的,但是一脚踩上去却又能粘住靴子厚厚的布鞋底。可无名不喜欢这样的霜天,不如畅快的下雪,埋掉一切。
他已不记得有多久没回过寝殿,关于秦兮朝的事情也只有下头每日例行的汇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天降了温衣物够不够御寒,屋里的炭火足不足旺。那人的每天都过的很一般,一般到没有丝毫可挑剔的,这使无名格外焦躁,总变着法子传些难听的话回去逼他。
隔日,只听说那人还是无所事事的喝茶写字,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无名只好闷着练剑,剑法的最后两句他也练好了,与整篇连起来通贯无比。
他的剑法越是娴熟,剑风就越是狠厉,心情就越是起伏不定焦躁不安,甚至有时候会没来由的想要破坏。桌椅板凳、门墙物什,被无名强行征用暂居的唐六这处,早已是更葺几回,坏的不成样子。
门人们虽然更加小心翼翼了,但倒没有什么更大的怀疑,不过是认为右使恃宠而骄、仗剑而扈,越发蛮横无理了而已。
无名自己知道,这已要濒临极限了,再这样下去理智渐渐会被嗜血的兴奋压制,彻底成为一个杀人的机器。
唐六遵右使的吩咐,去向门主报告他已剑法初成的消息,方又理似乎格外高兴,欣喜之下竟然还赏了唐六几枚金叶子,纯金的,一口咬上去能印下两颗牙印。
他捧着金叶子回来时,自然又看到无名哼哧地,挥着剑将他屋里的木架劈成了木柴……
“右使……您心情不好?”唐六眼咕噜一转,思索了这些日子无名到底是为了什么这般狂躁,想来也许是那个傻子惹他生了气?“您要不解气,我给您找几个死囚撒撒气?”
无名一听死囚登时大怒,“再多话就先劈了你的嘴!”
唐六立马捂起嘴,躬了个身要退出去。
“等等!”无名一剑穿进了旁边的墙壁,叫住了一脚踩过了门框的唐六,“我叫你查的事情怎样了?”
唐六道,“您叫我查当年给我们十个换脸的人,我虽还记得那人的模样,可实在不知他叫什么,四年前有关这事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包括那人。我只记得听旁人唤他六月公子或者谷主,是个极美的人。还有四年前的事情,有一些门堂的老手隐约晓得,门中确实闹腾了一阵,他们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大约是恶灵谷里关了个麻烦人物,折腾的上上下下不能安生。”
六月公子!钱满门中还有几个六月公子?莫不是六月雪!
无名一惊脱口而出:“六月雪?!后来呢,恶灵谷关的那人呢?”
“死了。”唐六答。
“怎么死了?”无名皱眉。
唐六想道:“门间私底下传的是……是被六月公子失手杀的,因为那人死后六月公子就消失了。”
唐六将探查到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的说完之后,无名挥手遣人离开,他锁着眉头理了理得到的消息:四年前,六月雪替十个人换了脸;恶灵谷关进了一个烫手山芋,后来还不知怎的给弄死了,同时六月雪叛逃;同年,唐慕去世埋进了扶风山庄的后院,唐无暝上山进了钱满门的万生堂。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四年前,要说这之间没有关联,鬼都不信。
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总跟唐慕有扯不清的关系。无名懊恼地啐了一声,抬手拔起手边的长剑,恶灵谷虽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但历来是门中最严谨的,什么人犯了什么事被关了进去,后来是死了还是疯了,谷中都有详细的记载。再者,恶灵谷中有处四面临着高耸崖壁的山坳,人称药谷,往常是用来研制毒物新药的,据唐六所说便是当年十人换脸时的关押之处。
许是有人刻意抹消,钱满门中探听不到关于四年前的丝毫,若想更深一步的打探,看来必须要抓紧时间进一趟恶灵谷了。
正当无名愁眉思索着,该找个什么借口走这趟恶灵谷,突然门外一阵喧闹。
一个少年哭喊着闯了进来,守卫见是右使殿中的侍童,互相觑了一眼也不敢拦,直接放他进了去。宁手忙脚乱慌慌张张的大喊着“右使大人右使大人”,一路冲进了唐六的屋子。
见到无名正将长剑归入剑鞘,也顾不上什么一把跌了上去。
“何事如此慌乱?”无名板着脸拉起身前的少年,却见他哭红了一双眼,语气也不禁弱了几分,“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