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当着许多宫人太监的面宣布蓬莱殿偏殿里住着的郑宫人腹中怀有龙子的消息,一夜之间便已经传遍了六宫,成为大明宫最炙手可热的新闻。
距上一次陛下广纳妃嫔已有一年半的时间,那些新人怒放的青春年华已经慢慢消散在寂寞的宫花枯荣之中。没有人诞下龙子,甚至陛下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都不曾翻过三寿端来的绿头牌。
蓬莱殿中忽然有宫人怀孕,无疑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使得百无聊赖的宫中终于有了一点值得拭目以待的事情。
于是又有人慢慢翻出那郑宫人的案底来,她原是叛臣李錡的侍妾,被收为宫婢,贵妃娘娘留她在了蓬莱殿里服侍,可不知什么缘故,忽然就落去了太和殿洒扫。后来现她有孕才又接回了蓬莱殿。
于是大家仿佛都恍然大悟,原来贵妃娘娘正是因为她勾引了皇帝陛下,才特地落她去冷宫的。没想到她运气这样好,竟然怀上了龙子,这才接回了蓬莱殿!
到了次日清早问安的时候,那些久不得见陛下、心里对贵妃怀着怨愤的妃嫔们看贵妃娘娘的神色便有了些异样。她不是宠冠六宫么,她不是一人独占了陛下么,怎么样,还不是盖不过年长色衰的事实,输给了一个年轻的小宫人!
宝林刘清清便当着众位妃嫔道:“娘娘,妾听说陛下新纳了一位郑妹妹呢,怎的也不见人影?”
念云微微挑眉,带着些莫测的笑意:“郑宫人的确是怀上了陛下的龙子,不过,妹妹何时曾听见陛下说要纳了她,本宫如何不知道?”
“这……”刘清清一时语塞。
她也不过是随口猜测,宫中一向都是母凭子贵,陛下子嗣并不多,倘若是生下皇子,就算是公主,也该晋一晋位分吧?哪怕陛下心里并不喜欢她,也总该念一念她产下龙子的功劳吧?
裴御女连忙笑着打圆场,“自陛下登基以来,宫中还从没有妃嫔诞下子嗣。这样大的喜事,妾还未向娘娘贺喜呢!”
刘清清仍旧抓着先前的话不放,道:“如此说来,郑妹妹可是咱们大明宫里的大功臣,可惜咱们都还没机会见着呢。”
这些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想让郑宫人出来见个面,一来好奇是什么样的美人竟能在蓬莱殿里爬了陛下的龙床还相安无事,二来若是能寻到什么把柄或者弱点,顺便绊她一绊,弄出点事来,这可是在蓬莱殿,到时候贵妃娘娘才叫吃不了兜着走,她们乐得看热闹。
贵妃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典雅,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闲闲道:“喜事自然是喜事,不过,郑宫人有孕在身,就不方便来拜见诸位妹妹了。”
裴御女闻言,连忙道:“哪里用得着她来拜见咱们,原该是咱们去探望她才是。”
念云可不想节外生枝,索性都挡了回去:“本宫不曾听说过有宝林、御女去探望宫人的规矩,不知妹妹是从何听来?况且郑宫人胎象不稳当,莫要折了人家的福气。”
这一句话,自然就把裴御女的话给堵回去了。潜台词就是,人家胎象不稳,倘若你探望过了之后出什么问题,就算不是你做了些什么,也都怪你折了人家的福。
众人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看贵妃娘娘的意思,这也还是没那么宽容大度的,到底还是带着些怨气的,可见这郑宫人生下孩子以后,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如今都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了,可陛下直到这会才承认,而且也没提晋位的事,就算以后真生下皇子来,恐怕也没什么巴结的价值了。
这些人各怀鬼胎,到底也没能见着那郑宫人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模样,只得散了。
倒是那尚服局的掌衣女史杜秋听闻此事,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郑乔乔对郭鏦的心思,她是一清二楚,以郑乔乔的性子,孤注一掷去求贵妃不成,反被配到冷宫做粗使,心里怀着怨气,为了报复贵妃而勾引陛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若真是如此,贵妃怎会由着她安安稳稳地住在蓬莱殿里养胎?这贵妃娘娘虽然看着温和大度,可实在也不是个善茬儿。况且,照着目前的情况来看,陛下对郑乔乔也并没有什么情义可言。
虽然她和郑乔乔上次闹翻了,可到底也是同乡,也曾情同姐妹,在这偌大的大明宫里,惟有她一人是曾经熟识的。
杜秋辗转反侧了一夜,终于寻了个空档儿,往蓬莱殿去拜见贵妃娘娘。
蓬莱殿同先前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布置仍是简单大气。入了夏天气炎热,门上的毡帘撤去,都换上了清凉的竹帘,贵妃便坐在那湘妃竹帘子后头看书。
“奴婢杜秋,问贵妃娘娘安。”
念云隔着帘子抬起头来,“是杜秋啊,进来说话罢。”
杜秋于是站起来,打起帘子进去,规规矩矩地低垂着眼帘,站在贵妃面前。
念云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书,“不错,在尚服局待了这几个月,越沉静了。”说着问了她几句尚服局里的事,杜秋都一一答了,对答很是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