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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不知道是不是和前朝妖妃沾亲带故的关系,素和炤从来都没让人觉得他对本朝官员尊敬过,包括叶央,包括商从谨。

可现在胡人将军的一句话,却让他如临大敌,紧张地步步后退,叶央的逼问更是令他的额头渗出一丝汗水。

“说!”叶央厉声喝问,可接下来一句话又让人摸不着头脑,“早知道你中寒毒,和英嘉对战时就让你在军校养着,我带老陈去了……不是,怎么中的毒?”

之前她还觉得素和炤有功夫傍身,冬日又如此畏冷实在不像个男人,现在知道原来是后天造成的,又埋怨他几句。养个幕僚容易么,他的月俸都是自己出的,朝廷还不给报销!

素和炤抿抿嘴巴,说了句:“被人所害。”

这是废话,谁会自己把毒药吃下去?

开口时视线略低,无声地在提醒叶央,周围有人,不方便说,叶央读懂了他的意思,于是道:“英嘉,能解毒吗?素和炤……把你的手伸出来,让阿喏将军好好检查。”

又一番详细地检查之后,公主使了个眼色,阿喏才说:“分辨不出是哪种寒毒,毒性虽猛,但时间不长,又被压制住,细细调养,我这就开一副药方,日日煎服,最多半年总能好的。”

叶央这才放了心,不过阿喏所说的药材名字都是胡人称呼,一一对应还需费点时间,他又不太会写字,素和炤犹豫片刻,觉得自己的小命比较宝贵,协助阿喏完成了胡语对汉话的翻译。

英嘉公主并不能出来太久,毕竟使团千里迢迢赶到大祁,是有正事,加上那位不爱言语的文官,三个人可以代表胡人首领,来和当今天子商谈军资军备。等阿喏说完了药方,她便领着一行人告辞,约定好有空再来讨教。

天色已晚,路又偏滑,叶央决定在军校里住几天,顺便问问素和炤中毒的事——而且是逼问。这个人生性狡猾,嘴里没半句实话,得费些功夫。

雪停后天气更冷,素和炤一个幕僚,吃穿用度当然比不上将军,所以自带被褥在叶央的卧房里蹭热腾腾的地龙取暖,皇帝在军校上面花的银子半点不少,叶央房里还铺了块绒绒的灰色地毯,素和炤裹着棉被窝在上面,正捧着一碗药喝,“将军,我既然是病人,下个月的月俸,能多给一两银子么?”

“说实话,就给你添月俸。”叶央坐在不远处的桌前,手里捧着本兵书,看得心不在焉。

这屋里没有半点女子闺房的痕迹,墙上挂了一对鸳鸯刀,桌上摊开的是西疆地图,帅印藏在枕头下面,所以她也不忌讳那么多。

素和炤天生妖娆,桃花眼含了水雾,似嗔非嗔地看过来,让叶央汗毛直立——现在想想,还是商从谨的长相好,自带煞气,杀敌于无形!

“将军,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信任我?”眼神攻势对上阵杀敌的女将军无效,素和炤悻悻地扭头。

“还不算太熟,不过你倒没办砸过事情。”叶央很认真地思考他的话,将手里的书放在一旁,冷眼望过去,“说实话,怎么中的毒,阿喏说寒毒难除且造价昂贵,不可能是无意间招惹上的。”

诡异的寂静在屋内蔓延开来,叶央阴测测地微笑,“这是我的房间,把你无声无息地处理了,也没人会知道。”

素和炤极有骨气地翻白眼,他就知道投靠了女将军绝不简单。外头的闺秀被陌生男人进个闺房都能羞得要死要活,他们家将军钢筋铁骨,自己就算爬上床打算挤一宿,恐怕也会被叶央淡定地拎着后襟,扔出门外。

“……我敢说,就怕您不敢听,听了,也不会信。”威胁没用,素和炤若有心说谎,还真能编造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现在的提醒,已经是暗示叶央,他接下来所说的句句属实。

叶央略一点头,尖下巴深眼窝,脸庞在烛火照耀下半明半暗,没受伤的手臂撑着下巴。

素和炤深深呼吸,将药碗甩开,鼓足了劲儿才开口:“前朝,素和妃,不是跟我没关系,论血缘,我是她的重孙。”

“什么?”幸好现在撑着脸,不然下巴就掉到地上去了!叶央双眼猛睁,“只是重孙子,你都能生的这么……嗯,美。那位妖妃得长成什么样子,怪不得祸国殃民,怪不得。”

……将军,您想的东西似乎跑题了。

素和炤很无奈地静默片刻,忍不住道:“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对对,说点别的。”没有被罢官,商从谨也没事,叶央心情大好,轻笑道,“据说前朝妃子不是没有子嗣吗,你确定那是你的太祖母?”

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素和炤回答:“入宫后未生子嗣,不代表入宫前也没有。事实上,在前朝皇帝将她带回去时,她已经嫁了人,还有个儿子。”

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能把皇帝迷住,果然很美!

窥见叶央的表情,素和炤便知道她又在想什么不着调的事情,提醒道:“您难道不应该担心,我是前朝余孽,然后禀报圣上吗?”

“担心什么,你谋反吗?”叶央嗤笑一声,她不是草木皆兵的言官,也对礼法没什么研究,只看最浅显的事实,谋反要兵,要粮,还要名正言顺,这三点他占哪样?每个月二两银子,吃用之后约莫能存下一般,然后尽数被神策军的战士们借走,说句不客气的,素和炤想要当大祁改朝换代的对手,还不够资格。

这么伤人的真相,叶央尽量说得委婉些:“前朝皇室并无血脉存留,几位重臣家的香火还不如我们定国公府兴旺,世家大族要么向朝廷投诚,要么被打压的几近没落。谋反,太难。”

她这番话是从“资格”的角度提出的。当年大祁开国皇帝推翻旧朝,也是打着清君侧的幌子,如今圣上极力恢复民生,任人有度,怎么可能招致民怨!况且素和炤只是个妃子和平民生的,半点皇室血统也没有。

“若有人说,前朝皇帝当时已经拟旨废后,打算另立素和妃为后,同时扶持我为前朝残存的皇室血脉,同时备好了兵马粮草,就等着我点头,大张旗鼓的谋反呢?将军,你觉得这种可能性,大不大?”素和炤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从来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脸沉了下来,重复一遍,“可能性,大不大?”

叶央的面色登时凝重,冲到地毯前,蹲下来直视他,“如果敢存二心,我会立刻杀了你。”

“我父族虽是平民,却正好为前朝皇姓,太祖母入宫后我祖父便过继给了她的兄弟,两相比较,还是随母性更稳妥些。”素和炤坦荡地回视,“从前有个人寻上我,说要扶我做皇帝,还用毒胁迫,寒毒每每发作时我生不如死,硬撑着逃了出来。”

叶央一时无话,素和炤便扬起脸看着她笑,“将军,头次见面我就说了,巴巴的送上门,您千万莫要拒之门外。”

“有人谋反!是谁?”这可不是小事,大祁打库支打得空了国库,眼下出什么乱子,哪怕再小,都够头疼,叶央连声追问细节,素和炤一一回答,前后并无矛盾之处,想来不会有假,也没人敢拿这件事开玩笑。

素和炤摇头,“我怎么知道。前朝皇帝的确有封妃的圣旨,能证明我的身份。以此为凭着召集残存旧部并不是没可能,对于广开科举,削减世家对官员垄断的做法,不少家族颇有微词,恐怕蠢蠢欲动……那东西从前是留在我家,不过早毁了!”

“那你就直说,圣旨没有,让小人少打些不靠谱的主意。”叶央席地而坐,觉得胸口又一阵闷疼。

素和炤嘲笑道:“你觉得我若说了实话,还能活命吗?”

他值钱的地方,便是有那一道能自证身份号召前朝余孽的圣旨,所以才得以存活至今,那群反贼逼迫他时戴着面具,没有泄露过面容,想查也无从查起。

“这件事你不要告诉旁人。”叶央叮嘱道,然后皱眉思考,想着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同圣上说。一旦开口,素和炤的命是保不住的,为了以绝后患,再爱民如子的皇帝也不会允许一个可能成为隐患的人活着。

他完全无辜,甚至可以说有大功劳,至少让人知道有人在暗地里做着小动作,叶央不能送人去死。

“若你有意谋反,我真的会杀了你。”她恶狠狠地重复一遍,还逼着素和炤发誓。

大祁宗教盛行,素和炤却并不信鬼神,兴致缺缺,叶央无法,揪着他的右手腕子,让他必须发个恶毒的绝户誓言,“你快说,说了我就信你!”

拉拉扯扯之间,卧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推开,商从谨一脸惊愕地站在原处,脸白得像鬼,沉默半晌后,又很自觉地把门关上了。

醒来后等到勉强能下地,他便离开皇宫说要回王府休养,实际上偷着乘马车过来看看叶央伤势如何。两人交情匪浅,在西疆时就保持着“只要没睡下便可推门直入”的关系。她康健得很,在门口就能听见细微的说话声,自己却撞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

“刚刚那人,是言堇吧?”叶央还保持着高举素和炤右手的姿势,僵硬地侧头问了句。

“的确是怀王,咱们都没看错。”素和炤使劲点头。

这让人怎么解释!

——“殿下,有人要谋反夺了你爹的江山,我屋里那人就是前朝妖妃的直系后代,但你千万别把他交出去,他是好人”?

得,还是先搪塞过去罢!

叶央把素和炤的手一扔,险些将他扔脱臼了。卧房是正屋隔出来的一间,外头没点灯,漆黑一片,商从谨果然还站在哪里,神情呆滞,她干笑道:“我们……在看手相,要不给你也瞧瞧?”

商从谨摇头,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屋里盘腿坐在地上的素和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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