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找人背锅,易姜构思了许多想法,人选也挑了好几个。她对赵国朝堂的官员了解还不够深入,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个蔺相如。他能把和氏璧给带回来,就也能把人头给带回来嘛。
她找出竹简,苦思冥想,伏在案头,一笔一划地将意见写上去,准备呈给赵太后。可是写完一看,始终觉得遣词造句不够到位,干脆将竹简丢了,连夜跑去王宫打扰赵太后好梦。
赵太后果然已经就寝,但脾气很好,很耐心地坐起身来听她说话,没有表现出瞌睡的迹象。
易姜有求于人,当然狗腿,跪坐在榻边给她按摩小腿,一边道:“太后,迎回平原君固然重要,但长安君是您的爱子,同样重要。他如今身在齐国,孤苦无依,不如我先入齐迎回长安君,您再派其他人出使魏国。蔺相如智谋无双,可堪大任。我从齐国接回长安君后就立即赶赴魏国给他帮忙,您看如何?”
其实去齐国要应付公西吾也是很恐怖的,但总好过亲手接过一颗人头吧。再说了,等她把长安君接回来,估计人家都已经把魏齐的人头交到秦军手上了。
赵太后和蔼可亲地摸了摸她的头,给予否决:“结盟既定,重骄不会有碍,他的事可以暂缓。而平原君身负相邦之职,不可离国太久啊。”
易姜无言以对,苦哈哈地告辞,快出宫时忽的脚步一转,又跑去找赵王。
赵王很勤奋,正在刻苦研读治国之学,还没入睡,听说桓泽先生求见,颇为惊讶,立即请她入殿。
易姜知道赵王不喜欢平原君,否则也就没有平原君把她安插去赵重骄身边那一出了。
她在朦朦胧胧的烛火中对他行了稽首跪拜的大礼,略带小心又似不经意般提醒了他这一点,然后诚恳道:“王上与长安君兄弟情深,桓泽愿去齐国迎回长安君。”
赵王沉默了很久,久到易姜都以为他要答应了,结果他却摇了头:“此事母后已下决断,本王不好再另行决定。”
易姜这才记起他还没主政,实权都在赵太后手里,无语凝咽。
这趟是免不了了。
去魏国很近,邯郸城不远就是邺城,到了邺城也就入了魏境,而两座城之间距离不用一日就可到达。而后再从邺城去大梁就要花上好几天了。
好在天气很不错,日头没冒出来,还有一阵阵凉风刮过,很是舒适。但易姜情绪不佳,从出发开始就整天窝在车上打瞌睡,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聃亏对此无可奈何。
好天气没持续下去,很快就开始烈日当头了。
魏国偏南,麦子熟的早些,一路走来已经能看到有不少人家开始收割,灰头土脸地劳作在田间。易姜就扒着车门幽幽哀叹,仿佛自己是被他们割掉的麦子。
魏国农家忙里偷闲看着这白马良车的一行人,不明所以,还以为车里的小姑娘是被赵国捆了送去给魏王做礼物的。
乡里之间遂传赵国无良,一边纷纷藏好自家闺女。
穿过大片大片的农田和荒林,终于再度看到城镇。
易姜对取人首级这种事情始终带着抗拒,进了驿站就窝进住处不出来,大有自闭到底的架势。
聃亏的母性光辉无时无刻不笼罩着她,在她身边耐心开导,一面推开屋中窗子,指着外面的热闹事物让她分神。
易姜盘腿坐在案后,托腮转着毛笔,一声不吭。
聃亏给她描述了远处的塔楼,近处的小贩,扭打成一团的熊孩子,忽然朝窗外一探身,扭头惊呼道:“咦,姑娘,居然有齐国使臣到了呀。”
易姜这才抬起头来:“什么?”
齐国使臣来魏国干什么?她不太相信,跑到窗户边一看,院门边尘土飞扬,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一队侍卫,一辆马车,几匹快马。侍卫的确是齐兵打扮,为首的还扛着齐字大旗。
易姜觉得奇怪,走出屋去查看,恰好看见驿站官员领着一个齐国士兵过来。
“赵使来得正好。”驿站官员笑眯眯地为易姜引荐:“这位是齐使护卫,正要见您。”
那齐兵抬手向易姜见礼:“赵使有礼,得知赵国遣使魏国,王后特派专使前来相助,以表二国结盟诚意。”
易姜面上笑着,心里却觉得不对劲,君王后这么好?
“敢问你们的使臣是……”她心里直打鼓,千万不要是公西吾,千万不要是公西吾,千万不要是公西吾……
“师妹。”
谢特!易姜觉得胃有点疼。
身后脚步声轻缓平稳,易姜努力摆出个笑,转过身去:“师兄。”
公西吾深衣雪白,青玉饰冠,骄阳浓烈,他的面容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静:“看来赶得正好。”
易姜算了一下日子,自己从邯郸过来这一路走了四五天,他居然能精准地从临淄赶过来碰头,不会是还盯着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