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到晋城来,温子言一直随行。陛下这一路是遭灾惹祸,磕磕绊绊,就没安生过。又是落水又是着火,都齐全了。落水是天灾,那起火呢?
这火来的蹊跷,烧得凶猛,屋子都成了那样,也不知陛下成了什么样?
他心里担心小皇帝的安危。后来听说陛下没事,可摄政王把人藏起来,愣是不让任何人探视。这不免叫人疑心,陛下非但不是没事,极有可能已经早了不测。
这火烧得,就更耐人寻味了。若说不是摄政王干的,都没人信。这逆臣,果然是等不及了。宝盒说得对,这一趟出来,就是这逆臣想要害陛下的阴谋诡计!
可名字陛下遭遇不测,他非但不能仗剑救驾,也不能愤而起身为君直言鸣冤!只能做一个缩头乌龟,在屋子里偷偷哭了一场。
还没等他哭够,李得胜来叫他,说摄政王让他过去看看。
乍听这话,他心里是猛然一跳,下意识就觉得,这一趟过来能瞧见陛下。不管摄政王先前是因为什么不让陛下见人,但此刻叫了他,那肯定是没事了。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那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陛下,等着我,臣来也!
他雄心勃勃,激情澎湃,一路小跑,跑的连形象都不顾了。
就想早点见到陛下!陛下若是安好,他的心也就安了。
然而等进了屋真见到了小皇帝,他却又想大哭一场了!
陛下,怎么都成了这个样子!
眼前的小人儿歪歪斜斜的靠在凉枕上,头脸通红,眼睛发赤,显然是发烧了,而且烧得厉害。可明明烧成这样了,却还穿着一件严严实实的袍子,一路扣到下巴磕。腰腹以下还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从头裹到脚。
这不是更热了?谁伺候的?
不必想,肯定是摄政王。这祖宗就不是个伺候人的料!尽添乱!
温子言心疼小皇帝,不由埋怨展万钧。一个箭步上前,就噗通跪在床前,哽咽的喊了一声。
“陛下!”
末璃眯着眼,口吐热气。看见熟悉的人,听到这真心实意知冷知热的呼唤,心里也是酸溜溜的一阵感动。然而眼睛烧得通红,硬是挤不出一滴热泪。喉咙也堵着,发不出一丝声音。
只好勉强的抬了抬手,对他挤出一丝微笑,伸手指了指床前的踏脚,示意他坐。
这手一抬,就露出被铁镣磨红磨肿的手腕。
当下温子言更是心头一惊。
啊?陛下身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伤!摄政王,你这逆臣到底对陛下做了什么?
难怪陛下都烧成这样了,还被他裹得跟个粽子似的。这看得到的地方都有这样触目惊心的伤,那看不到的地方得伤成什么样?
温子言满心愤怒,思绪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在草原上狂奔。想到小皇帝受的伤,吃的苦,忍的屈辱,心里就跟堵了一团湿棉花似得,又酸又涨,又疼又热,别提多难受。
陛下,你受苦了!这逆臣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
做了些什么?他却是不敢往下想。一想,就对不起陛下了。可心里不想,脑子却管不住。陛下这样一个娇滴滴的水晶玻璃人,摄政王他怎么能……就算真是熬不住,也不该……
就不能温柔点?逆臣!蛮夫!暴君!
温子言是越想越歪,摄政王此刻在他心里,简直就成了摧花辣手,妖魔鬼怪,凶神恶煞!
看到这君臣两个又在自己面前演赞人热泪的戏码,展万钧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快要被活活气死。
好好,一个是可怜人,一个是忠臣心,就他是大坏蛋,对不对!
真是见鬼了!他做了什么?他什么也没做啊!冤死了!哪儿说理去!
摄政王脸黑如锅底,不悦喝道。
“哭什么!还不快给陛下看脉!陛下还没死呢!”
看看!这逆臣还咒陛下死呢!落在他手里,陛下也是早晚得死!温子言低着头,心里恨恨道。
用力吸了吸鼻子,他连忙放下药箱,取出药枕垫在末璃腕子底下,然后凝神号脉。
其实不用温子言诊脉末璃也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这在现代那就是很常见的疾病,热伤风,感冒了呗。然后感冒引起扁桃体发炎,所以导致喉咙肿痛,声带充血,失声了。
要是在现代,不必说就是妥妥去医院挂水的节奏。普通的感冒只要在家多喝水,饮食清淡,好好休息,七天的周期一过,自然就好。
但如果到了扁桃体发炎灌脓,声带充血,那是必须用抗生素了。否则一路发展下去,影响到肺,变成肺炎,那就麻烦了。
然而这不是现代啊!这里没有高效率的抗生素啊!
这是要死人的啊!
她心里真有点害怕!
好容易得救了,难道要死在疾病上?好家伙,这治不好的胃病没要了她的命,结果死在感冒上,那真是太冤枉!
末璃不相信古代的医术,其实也是小看了先人的智慧。中医的抗生素那也是多种多样,效果拔群。只是没有点滴这类同金手指的技术,不够方便。
她的主要问题是喉咙肿了,还得喝药,那真是每一口都跟吞刀子似得难受。然后还有那个破胃,药喝下去吸收不吸收先不管,就怕还闹腾起来。
碰上这样一个破篓子似得玻璃人,就算是华佗在世也得叹气摇头。
可她终归是千金贵重的大宝贝,再难也得治。
温子言皱着眉头唉声叹气的下去开方子,留下摄政王和小皇帝大眼瞪小眼。
这一回,大眼是摄政王,小眼才是小皇帝。
没办法,她烧得眼睛都红了,睁不开。睁开了也是一团血丝,一点也不好看。
人一发烧,就跟晒过头的花似得,整个蔫了。惨白的皮肤不自然的潮红,明明热的冒烟,可一滴汗都没有。
嘴唇完全干了,还开裂。原本漆黑细软的发丝也变得干枯发脆,混合着潮意黏糊糊的挂在耳边。
才一晚的功夫,她的美犹如昙花一现,再次消失。
展万钧是又急又气又心疼。
没了她,他心急如焚。好容易找回来了,还是不得消停。
她就是个惹祸精,麻烦鬼,一刻都不让他安闲。
可便是如此,他还是舍不得。
兴许也不是舍不得,只是已经砸下去这么多本钱,他是想抽身都难。这会子也只能赌到底,才算不亏!
温子言说她发了烧不能裹着,热气锁在身体里,容易把脏腑都烧坏了。还得用温水擦身,好让她把憋在身体里的热气闪出来。
屋子也要通风透气,老这么闷着,人会闷坏的。
字里行间就是在埋怨他把她裹得严实咯!他又不傻,哪会听不出!
可这能怪他?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别人不知道,这假惺惺的忠心小太医会不知道?
他能让她被别人看了?
若不是无人可用,就连这手腕子,都不会让他瞧!让他摸!
瞧见个手腕子上的伤口,就把他眼泪都心疼出来!
真是呵呵!
这是他的孩子,要他温子言心疼个屁!他也配!想到这小小的太医也敢觊觎自己的孩子,展万钧心里就涌起阵阵杀意。
然而杀不得!毕竟现在他还得用这个小太医。
摄政王磨了磨后槽牙,把温子言记在自己的小黑账本上,将来秋后算账。
另外,回去他就得找个女医!小家伙终归是要长大的,这破身子还得养,一时半刻离不开医生。还是找一个女医在宫里伺候着,更为妥当。
心里有了打算,他就拧着眉沉着脸,出去叫人打了一盆热水,端进来砰的砸在床前的花几上。
然后走到床前,弯腰伸手,一把揭开盖在末璃腰上的薄毯子,开始撕巴她身上的袍子。
末璃有气无力的摊着,一点也不反抗。
一回生二回熟,她在他面前袒露身体,也开始有点不在乎了。
袍子用的是夏稠,格外轻薄软柔,裹在身上就跟第二层皮肤似得。把这袍子揭下来,就跟剥她一层皮一样。
她的身体,昨晚他就看了一个遍。
然而那是在灯光下,在水汽里,拢着夜色,罩着雾气,总有点朦朦胧胧的。此刻在天光下,在干燥的空气里,却是看了一个真切。
薄薄的肩,平平的胸,瘪瘪的肚皮,细细的大腿,一点看头都没有。
才过了一夜,她仿佛是又瘦了一圈!已经是猴子成精,再瘦下去……就是竹竿成精!
他真是猪油蒙了心,家里好好的美姬娇妾都不要,偏偏为了这副干巴巴瘦伶伶的身子火烧火燎,挖心挖肺。
就她这副身子,他能干什么?
这能干什么的疑问才刚冒出,心火就蹭的烧起,一路往下,如火如荼。
摄政王的脸更黑了,这一回是对自己愤怒!
他是既管不住自己的心,也管不住自己的身。对着这折磨人的小东西,他整个就乱了套。
就算他“禽兽不如”,真对这干瘪的身体起了欲念。可这会子她都还病着,快死的样子,他还动这样的念头,那真是比“禽兽不如”还要不如了。
他怎么就这么恨!
看着展万钧杀气腾腾的脸,末璃是一动也不敢动。
对方虽然脸上憋着一股杀气,然而拿着热毛巾的手落在她身上,却还算得上动作轻柔。
然而一个男人的轻手轻脚,再轻也有限。末璃浑身是伤,还是被疼的呲牙咧嘴,却连哼哼都不敢。
他跟摆弄一只小狗小猫似得,把她翻过来又翻过去,从头到尾,从前到后,从上到下,仔仔细细都擦了一遍。
她人小,又轻,此刻虚弱无力,摆弄起来也是十分方便。
擦过一遍,两人都出了一身薄汗。
末璃一直憋得难受,烧到着火,可愣是不出汗。此刻全身的毛孔被热毛巾擦开了,憋在身体里的火就从毛孔喷出去,整个人一下觉得凉爽了许多。
她是舒坦了,可展万钧却难受极了。
出了一身汗,他心里憋得火可是一点也没冒出去,反而烧得更旺。
起先粗看了一眼,只觉得她干巴巴瘦伶伶是一点看头也没有。可等仔仔细细擦过一遍,方才明白她还是颇有些看头的。
只是这些看头,说不得,光是想,他都觉得不好意思。
也是疯了!他竟然会觉得不好意思!
想到她那些看头,他整个人就更热,抓着手里的毛巾他劈头盖脑的往自己脸上擦。
然而毛巾上沾了她的气息,热腾腾的芬芳。
他手势一顿,随即把脸蒙在手里,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吸到肺里,就是一阵爆炸,炸得他些微恍惚。侧身一屁股坐在床头,他沉着脸把手里的毛巾重重甩进铜盆里。
铜盆吃了这一记打,咣当晃了晃,盆里的水都撒在花几上,滴滴答答往下淌,不一会,地上就积了一滩水渍。
展万钧觉得自己的理智也在滴滴答答的从脑子里淌出去,全滩在地上,湿了一片。他浑身紧绷,都不敢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