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身体还亏着,这一回上朝展万钧是老老实实坐着车去的。进了太和门,就改坐轿子,一路抬到御正殿廊下,连台阶都不走了。
小皇帝先到了,正坐在御座上扁嘴瞥眼,脸色郁闷。
黄门小太监禀告,摄政王驾到。
百官们呼啦啦就一阵骚动,唯独只有末璃还歪着个脑袋,撇着嘴,一眼都不想看。
展万钧下了轿子,昂首挺胸,抬脚跨进御正殿。
一抬头,就看到高高的御座上那小小的人儿。
眉目如画,红唇似朱,肌肤如玉。一身群青色的龙袍,绣满密匝匝的金龙,却夺不去她天生的贵气和风流。
她就是个天生该被锦绣包裹的娇人,让人放在手心里疼爱。
见了她,他就满腹欢喜,满心甜蜜。过往的种种不是,一路的层层煎熬,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她如花似锦的容颜,娇俏可爱的调皮。
当然,她堂而皇之的摆出这样一张嫌弃的脸,是不给他面子。
但大人不记小人过,好男不跟女斗。一个娇滴滴小人儿的别扭,对他这样宽宏大量又识得情趣的男人来说,也是一种别样的风情。
所以,他神清气爽,面带微笑,大步上前,越过文武百官,迈上层层台阶,来到小皇帝跟前。
人都戳在眼前了,想装没看见也不行。末璃只好掉转脸去看,而展万钧也低头看。这一转脸,视线正好对在一起。
摄政王是满腔柔情蜜意,背对着人他也就不遮拦,全从眼睛里淌出去,不管不顾的往她头上浇。
小皇帝一点准备也没有,就接了这满盆满缸的甜甜蜜蜜,差点没齁死。
这都什么玩意啊!大白天的,收敛点行不行!
她心里是憋着一团火的,虽明知道应该忍着,讨好他,可忍得挺难受,心里的刺是时不时要往外扎。
可她这刺才亮出一点,就全被这腻乎的甜蜜给包住。
好腻味!而且这柔情蜜里怎么看都还包裹着一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小挑逗,让人想起一些不该想起,也不愿想起的事!
在他这眼神里,她就如同又经历了一场那荒唐的纠缠,顿时脸就红了,心也慌了,气都乱了。
他离得近,气息都飘过来,带着独有的味道。
他的脸,他的胸膛,他的腰,他的腿,全都摆在她面前。虽然包裹着层层锦绣,可她瞬间就能想起那什么也不穿的他。
天哪,她竟然记得那么清楚!连他腰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她都记得。
记得这些干嘛呀!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吃不住这沉甸甸,甜蜜蜜,黏糊糊的眼神,末璃懊恼的耷拉下脑袋,心累死了。
文武百官离得远,只看到摄政王上去了,什么也没说就看着小皇帝。小皇帝就跟豆苗似得在烈日下,呲的一声就蔫了,脑袋都耷拉到胸口。
逆臣啊!陛下那样娇贵柔弱的人,哪能是你这样看的!想把我们的陛下活活看死不成!
保皇党群情激奋,个个都握着拳头,仿佛是随时准备上冲上去,暴打摄政王,抢救小皇帝。
展万钧对此是一点也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看着小家伙害羞的样子,他心里就别提多得意。
瞧瞧,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整天张牙舞爪跟个小猫似得闹别扭,像什么话。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就该这样羞答答软绵绵的才可爱。
见她如此可爱,他有心抱抱她,亲亲她。可惜时机不对,场合不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胆大妄为如他,也不敢太放肆。
然而这柔情蜜意堆在胸口泛滥成灾,不泼洒出去一些,他自己都要被溺死。
于是他就遮遮掩掩,不怀好意的低声打趣小皇帝。
“陛下怎么脸红了?莫不是见了微臣不好意思?”
什,什么意思?末璃愣一下。
见她有点不开窍,他又加了一句。
“陛下刚才想了什么?如此心虚?”
想了什么?想了你的不要脸!末璃这下真的遭不住了,低低哀嚎一声,伸手捂住脸。
没想到她是这么不经逗,展万钧也有点慌。不过慌得甜蜜,慌得欢喜,慌得得意。脑子一热,他抬手就把小家伙拦腰抱起,搂在怀里,掩住她羞红的小脸。
“陛下累了,今日不理政事,退朝吧!”
说罢,就抱着末璃转身离去,公然的君王不早朝了。
这一路被摄政王抱回清心殿,末璃觉得自己是又要遭殃。
王爷的节操那是早就掉光了,压根没指望。他都敢公然当着群臣的面,在御正殿和她*,他还有什么不敢?
此时如此急不可耐的抱着她到清心殿,呵呵,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是说快病死了嘛,怎么他还有这个心!
王爷,色字头上一把刀,要注意节制啊!身体,身体要紧!
摄政王表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色胚想得美!就算她想要,他此刻也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光是把她抱回清心殿,都累出他一身热汗。
看来是不服不行,他这真是病了一场,还没好透。
然而抱抱她也是好的,这都十来天没见她了。虽然见了面就烦,可不见却又想的慌。
相思苦,苦相思,可有个人能让你思念着,就跟在心里含着一颗糖,种着一朵花,别有一种不为人知的甜蜜。这相思的滋味,让他又苦又甜。
她做的那些事,犯得那些错,在没见她时,他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要跟她好好算账。可这一路,事赶事,愣是没机会说。
等到如今,终于得了些空,可以说了。这心气却一而衰,三而竭,早已过了趟,再提不起兴趣算账。
何况她是犯了大错,可他也做了不露脸的事。真掰扯起来,只怕自己未必能占上风。他如今也亏着,就不费这个力气劳心耗神。
但不打嘴皮子官司,不代表他真的不算账。
有些事,该办还是得办。
摄政王在清心殿里讨了点小便宜,揩了点小油,就神清气爽美滋滋的走了。这小萝卜头可以君王不早朝,他可不行。躺了这几天,积下多少事,哪一桩哪一件离得开他。
摄政王走的潇洒,留下末璃满脸通红,气乱心跳,劫后余生。
她真以为他要在这清心殿里把她办了呢,得亏还是守住了。
可守住了又有个屁用!她现在还有什么可守的。
他缠着她,馋着她,总比他不要她,厌烦她好。毕竟,她得抱他的大腿,仰仗他的宠爱。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摄政王的宠爱不是那么好受的。
他没在清心殿里跟她算账,他在后面瞪着她呢!
这不,王爷下令,请陛下去沁芳斋一趟。这一趟过去,她发觉自己是回不来了!
沁芳斋是个小园子,和清心殿就隔着一个花园。当年太宗皇帝梨花压海棠,把十六岁的小美人就藏在这园子里。从今往后,这沁芳斋就成了个特殊的地方。但凡皇帝喜爱却又没法堂而皇之宠着的人,就都给放在这里,算是金屋藏娇。
如今她进了这个地方,倒也是名至实归。
末璃是万万没想到,展万钧没把她往自己的王府里带,反倒是把她在皇宫里金屋藏娇。
看来他还真把这皇宫当自家后院了哈!逆臣!
在清心殿里他是不敢放肆,所以就把她弄到这地方,好为所欲为!完蛋了,看来往后她的日子更难过。
可没等她把搬家的消息消化,新的噩耗又接踵而来。
摄政王再次以清心殿离不开人,需要有个主事的照料为由,把宝盒扣下了。
末璃大惊失色!
上一回她能忍,那是因为只是小别。可这一回,他是要她们生离啊。这怎么行!她身边都没人了,只剩下一个宝盒,他还要夺走。
他非得她孤家寡人,只剩他一个,是不是?用心险恶!
这噩耗太重,以至于末璃搬到沁芳斋,看到满园的花红柳绿,满室的锦绣珠罗都失了颜色,提不起一丝兴趣。
再好再华丽,这也不过是一个笼子而已。关着她这只金丝雀,供他玩赏取乐。
所以是不是在他的后宅又有什么区别呢?金丝雀到了哪里都是金丝雀,一旦主人不喜欢了,就会活不下去。
处境的艰难更坚定了她自强的心!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她还是得靠自己!
生气到一定程度,她索性不气了。气大伤身,她这身子骨可金贵了,为了那老不要脸的,气出病来,太不值得!
再说了,与其闷在这里生气,白白浪费时间。不如打起精神来应付这艰难的环境,趁着他的爱未弛,她的色未衰,赶紧的为自己捞一点资本傍身。
运气好,兴许她还能脱身也说不定。
当然咯,自己用过的女人,他肯定是不会允许流落到外。但办法是想出来的,未必没有转机。
深吸一口气,她徐徐吐出一口闷气,抬头放眼打量了一下四周。
身边伺候的人都换了,然而有两个熟人。一个是李得胜,一个是唐婉柔。
李得胜本来就是取代梅若华的,在倒也正常。近身伺候的太监,总有一天会察觉她的蹊跷,早来晚来都一样。
可唐婉柔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摄政王的人么?
把两只金丝雀摆在一个笼子里养,王爷您这是准备齐人之福?
呵呵,您可真是牙好,胃口就好。
啊呸!凑流氓!
带小皇帝过来的是王宝宝,这老奴婢虽然时常觉得自己是提着脑袋在干活,可总觉得他是摄政王身边最得意的人,比别人那是高明的很。
然而这一回,他可是真看走了眼,办砸了差事,差一点阴沟里翻船,把老脸都打肿了!
把这惶恐的心思压着,他一路恭恭敬敬的把末璃护送到沁芳斋。低眉垂目,连说话都格外细声细气,仿佛她真是水晶玻璃人,大声一点都能震碎。
这小心翼翼的样子令人别扭,但恭敬总比轻慢好。而且王宝宝的态度就代表着摄政王的态度,有这老东西镇着,她心里多少也有些底气。
沁芳斋的管事女官是个老嬷嬷,姓刘。刘嬷嬷先前是伺候太嫔娘娘的,太嫔娘娘薨了之后,这忠仆原想殉主。王宝宝从天而降,表示摄政王愿意买她一命,交换的条件是会照顾好太嫔娘娘留下的诏安公主。
于是刘嬷嬷就来到了沁芳斋。
刘嬷嬷是个矮个子,白白净净,和和气气。她不是宫里出身,乃是太嫔娘娘从娘家带来的陪嫁。
这刘嬷嬷的本事,宫里没一个能说的清楚,但任谁都翘一个大拇指。刘嬷嬷见人总是和和气气,规规矩矩,似乎从不跟人急跟人脸红。见谁都是未语三分笑,挺招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