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一行的还未到城门前,就早已经有飞骑赶在前头报信。城门官接过信符,便转身朝城头招手。
“快开门!快开门!”
城门里士兵挥舞着手里的鞭子驱赶拉轴的马匹,在吱吱嘎嘎的声响里,沉重的城门缓缓升起。而往里去,也有专人推动木质的门板把沿途的大门一一打开。
如此一来,待到展万钧一行赶到,便可片刻不停,飞马直接入京。
果然,不多时,驾驾的呼喝声传来,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城门官翘首望了望,转身撒腿躲到角落。
顷刻间,八匹飞奔的快马就到了跟前,风驰电掣一般呼啸而过。
这一路扬起的尘土把马匹都笼罩住,在缭绕的烟尘中,城门官都来不及看清马上到底坐着谁?哪一个才是摄政王?
管他是哪一个呢!
横竖王爷高高在上,与他们这些守城门的小兵有什么相干。
眯着眼呸呸往地上吐了两口带尘土的唾沫,没等扬起的尘土落下,城门官就又跑出去招手大吼。
“把门关上,关上!”
城墙里四匹马拉着木轴嘎嘎的转动,焊着钢条,实木桩子垒砌,布满铜钉的大门又缓缓的落下。最终咚的一声,到底,震得的人心都跟着抖了抖。
这一路自京城城门到皇城城门都大敞开,好让摄政王的飞骑一路畅通无阻,从城外直接骑马到内廷宫室。
展万钧可以如此,但柳傲君还是老老实实停在了皇城门口,目送王爷飞马入宫。
亲随们一直跟他到金光门,也停住了。
再往里,便是内廷,就不是他们能去的地方。
只有展万钧一个人,一匹马,头也不回,一路策马到清心殿台阶下。这才用力一拽手中的缰绳,骏马挺空而起,长啸一声,双蹄顿地,停住了。
未等他下马,立刻有护卫的御林军和廊下伺候的小太监上前。
一个牵马,一个躬身。
“拜见王爷。”
展万钧一句话也没说,翻身下马,把手里的鞭子往御林军侍卫怀里一扔,撩起衣摆就快步走上台阶。
小太监立刻跟上。
他走得快,顷刻间就到了廊下。
廊下侍立的宫人立刻屈膝低头行礼。
他依旧一眼不看,直接跨门而去,走进了清心殿。
清心殿内殿,后半夜值夜的是李蔷。
她正坐在屏风外的绣墩上,用手支着下巴打盹。迷迷糊糊之间,就觉得面前呼的一下什么东西过去了。
精神一振,猛然睁眼抬头,只看到一抹高大的背影越过屏风往里去了。
是摄政王!
李蔷立刻惊醒,蹭得站起身,也转身要往里。
“出去!”
还没跨过屏风,里面就扔出两个冷冷的字,砸在她头上。她立刻被冻住,脚步再也迈不出去。
若是换了宝盒,此刻恐怕还会往里走。可李蔷不是宝盒,所以她只能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回到绣墩前,又颓然坐下。
王爷夜闯宫室,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次他来,都会把伺候的人赶出去。能在里面伺候的,除了宝盒就只有李得胜。
她还排不上号!
这种时候,宝盒姐姐总是皱着眉沉着脸,唉声叹气。
王爷的这种行为,是大逆不道,是犯上作乱,她懂。
小皇帝一天比一天长大,对摄政王来说,就是个越来越大的威胁。
所以王爷对陛下不好,那是天经地义。但是……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屏风。
里面点着灯,虽不亮但也不暗。硕大的屏风上,能够看到各种倒影。柜子,架子,铜灯,衣架。当然,还有王爷那一抹异常高大的身影。
这身影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些时候了。
她在里面伺候过,自然知道依着这个样子,摄政王此刻是直挺挺的站在龙床前的脚踏上,看着小皇帝。
陛下有什么好看的?以至于他要看这么久?
陛下当然是好看的!只是……
她双手握紧,忐忑不安。
宝盒姐姐总说王爷对陛下不好,但她觉得也没那么坏,当然也没那么好。毕竟……王爷看着陛下的样子,实在不像忠臣贤良。
但不像忠臣贤良,又该像什么呢?
每每想到此处,她的心就说不出的别扭。因为内心深处的所思所想,若是一旦出口,那边是不仅把陛下侮辱,把王爷侮辱,连带自己都没脸了。
可是……
她起身,扭头,看着屏风。
屏风上的身影缓缓落下,不一会就矮了一截,又一会索性直接……没了!
咬了咬嘴唇,李蔷一扭头朝门外而去。
她得去把宝盒姐叫过来!
末璃睡前吃了一副安神的药,郭胜义开的,十分灵验。故而此刻睡得沉,即便展万钧在床头站了许久,看了许久,又屈膝坐下,甚至翻身而上,她也没被惊醒。
然而对方身上的凉意和尘土气息,乃至于几欲满溢的渴求痴恋,却冲破层层睡意的阻隔,一步步侵入到她的梦境之中。
被团团围绕,紧紧裹缠,她皱起眉,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呻吟。
展万钧伸手,用指腹轻轻揉她的眉心,想要揉开她的愁思和苦恼。
她愁什么,思什么,苦什么,恼什么,他自然是知道的。就算以前不知道,此刻也都该知道了。
可他的愁,他的思,他的苦,他的恼,她知道吗?
她不知道!而且也没兴趣知道!
小小的人儿,大大的心思!大到天下连同他都装进去,也填不满。
她还要装下一整个天,甚至天外,那个他一无所知,也无从可去之处!
手指从眉心顺着眉毛抚到眼角,眼角还有一点微红。
宫里的药膏好,他临走之前,她的眼皮眼圈都是红的,肿的,如同一条水泡眼的金鱼一般。但此刻,却也见不到多少痕迹了。
兴许,这刻骨铭心,痛彻心扉,轰轰烈烈,荒诞不羁,史无前例的爱情,在若干年以后,留在他心里的痕迹也就如同这微微一点红。
几乎就看不见!。
可这该是多久以后呢?
他心里没底!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他不知道!
然而再痛,再苦,再难,他仍不想忘了她。
也不想被她遗忘!
所以……他低头,俯身,沉甸甸的头颅落在她稚嫩的肩头,压在她怦然跳动的心口。
这一份情,太沉,太重,太浓,把末璃自沉睡之中生生压醒。
“嗯?”她哼了一声,伸手揉了揉眼睛,眯开一条缝。
手落下,触及到他毛茸茸的脑袋。吸一口气,就嗅了满鼻子的苍凉和土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