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意外让元非晚多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她问:“你知道他往哪里去了吗?”
元达迟疑地摇头。“我那时正和大厨房的人说话,没来得及跟上。”
实际上,和元府里剩下的仆人打交道才是元达此行的最大目的。元非晚听了这句,便暂时放下了元光宗的可疑行为,直接问:“我刚才听说,府里打发走了几个仆从?”
“没错。”元达肯定。
和茶楼人群谈论的消息相比,他打听回来的更为准确:比如,茶楼说打发仆人走的理由是他们平时太过懒散,而实际上更重要的理由是那些仆人都是雇佣而非卖身的;再比如,茶楼提到降薪以及取消午晚饭,那也是针对雇佣而来的仆人。
“他们这是要先把花销最大的一块砍掉……倒也正常。”元非晚低声道。因为,如若签了卖身契,仆人就住在府里,月例之类的报酬本来就比雇佣的仆人要少。“所有人的薪俸都降了,是吧?”
元达点头。他现在也有了那种预感——同样是给人做仆,留在府里的那些前途堪忧啊!
“府里还有没有其他消息?”元非晚又问。
“听他们说,中午节夫人没出来吃饭。”元达立刻道,“而且,上午我们走了之后,有人听到二房里头传来异常的响动。”
这种指代简直明摆着。“二叔已经发现了她做了什么?”元非晚微微抿唇。看起来节夫人已经倒霉了!
元达和元非晚有同样看法。“等再过几日,才知道情况具体如何。”
“还有别的么?”元非晚继续问。
“说是二房郎君和夫人再加上老夫人谈了一会儿,三房郎君也和夫人谈了一会儿。但他们到底定下了什么,目前只能看出刚才说的一点点。”
元非晚点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现在有的是耐心。“让你说的,你说了?”
一听这个,元达脸上就显出一种接近忍俊不禁的表情来。“大娘,您没看见,大家有多么紧张!机灵点的已经开始找别的工了,没去路的就担心自己被辞。二三房有多少资本,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在这种时候提钱,谁不愿意听?”
元非晚挑了挑眉。“那他们都知道,现下府里最有钱的是老夫人了?”
“是的。”元达回答,脸上显出了些许厌恶和同情交杂的神色。“不过,以老夫人那样的脾性,我想他们谁也不敢去找她。”
“本来也不需要他们去找。”元非晚笑笑,“就算他们去了,也是自找苦吃。”
“咦?”元达大为惊异。他一直都没想明白元非晚要他放出这种消息的用意,现在却隐约猜出了一二。“不是他们去?那谁……啊!大娘,您的意思难道是,让他们和他们顶上的主子说,那他们的主子自会去找老夫人?”
元非晚没应是,也没应不是,只抛了个反问回去:“你觉得呢?”
有什么好觉得的?那不是必然吗?而且,考虑到老夫人距离慈母这种形容十万八千里远,就算是元光宗或元光进亲自出马,也不见得能轻易从她手里拿到钱呢!
“……府里一定要乱套了。”一直在边上听着的谷蓝喃喃道。一些钱,许多人都想要,不得打起来?
“那也是他们的事情。”元非晚轻描淡写。“咱们看着就好。”
谷蓝默默地盯了元非晚一眼。传一句话出去就可以让人打架,大娘您真是太凶残了!
确定原本想做的事没有遗漏,元非晚才继续考虑元光宗的问题。“元达,照你的意思,二叔天天往外跑,可能做些什么?”
元达表示,这实在超出他的猜测范畴。“我不清楚……如果大娘您想知道,那我明日一早便进城守着!”
“那就这样办。”元非晚同意了。她估计吧,不管元光宗是藏了金屋还是藏了娇,抖露出来,又是新的好戏!那她怎么能错过呢?
一切议定,元非晚便带着人回别院去了。当然,她没忘记给自家小弟带些他喜欢的糕点零食。小孩子么,好好哄着,不过多久就能彻底把极品亲戚抛诸脑后、一心一意地跟着真正对他好的人了!
马车缓缓地从翡翠楼门前驶走了。
边上的小巷里,卢阳明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幕。他尾随元达到这里,一看到茶楼就知道不是元光耀的主意。而若是元非晚让元达说了那些话,那便有趣得紧了……
“元先生是个老好人,养的女儿竟然不是那么回事。”他自言自语,很感兴趣。“之前,我还想着,不管殿下的王妃如何,只要不拖后腿便可。现在看来,情况比我预料的还要好……问之还担心不能斩草除根,实在有些多余……这次岭南真是来对了!”
再来说州学这头。
虽然元光耀为了打消学生们的好奇心说出评差等那种话,但事实上他根本不会那么干。这不,卷子收齐,他便下课放学了。
“天色还早,咱们打球去吧!”
不知是谁这么叫了一句,立时一呼百应。没过多久,书房里头便空了。
元光耀在台上整理收上来的卷子,眼睛一抬,便看到吴清黎留了下来。“怎么,你不去吗,清黎?”
吴清黎点头,把手中最后一沓卷子递给元光耀。“我……我有些事想问问夫子您。”
元光耀伸手接过,再把所有卷子叠在一起卷起来。“有话就问啊,”他语气轻快,“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吴清黎见对方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便把组织已久的话说出了口。“县里最近来了三个外地人,您知道吗?”
元光耀的手猛地一顿。三个外地人?说的难道是德王和他带来的两个下属?但面上,他依然保持着镇定。“哪三个人?”
看见元光耀的反应,吴清黎就知道自己问得没错。“其实,这事儿是阿耶让我问您的。他说,岭南这样的地方,是不能养住鸿鹄的。”
“吴都护这么说?”元光耀道,干脆把卷子放了下去,两手虚虚地撑在台面上。有鸿鹄之志的人,自然不会甘愿留在偏远边疆。“他还和你说了别的吗?”
“他还说,若是您有那样的意思,请务必告诉他。”吴清黎立刻道。“因为他觉得,他和您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
吴炜一直想调离安南,元光耀确实知道。而虽然他不爱到处宣扬自己的想法,吴炜也一定能从他的境况中判断出,他想回长安。
从这个方面说,在到长安这方面,两人的确算是心照不宣。
元光耀想了想,觉得这种情况实在没必要藏着掖着。而且,话说回来,吴炜与他交好,也确实帮了他不少。“那三人的身份,你阿耶也告诉你了?”
吴清黎点头。他回想起前天他在球场上见到的那三人,终于意识到,他脊背上升起的凉气不是错觉——
三个从西南战场来的人,身上放出的是货真价实的杀气!
当然,正常情况下,吴清黎觉得德王等人不会随意放杀气。但甫一照面,他就得到了这种待遇,不免怀疑起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
说真的,这可能吗?他们之前根本没见过啊!
吴清黎心里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只得暂时搁置。“只说了一个。但是,一个就足够了。”
这和他们知道的完全相同。元光耀听了,便点点头。“这么说来,他们先到了宋平,见过吴都护,才到了嘉宁?”
“我想应该是这样,”吴清黎道,“阿耶的信,我是今天中午收到的。”说着,他便从袖子里拿出信封,递给元光耀。
元光耀接过打开,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
吴炜在信里写的内容就和吴清黎说的差不多,主旨就是要不要一起站德王这派。如果要说倾向的话,他和顾东隅的倾向是一定要回,而吴炜的倾向是看他们的决定后自己再做决定。最后,不管答案是什么,吴炜都希望他回一封信。
这实在太简单了。元光耀想都没想,就拿起毛笔,刷刷地写了一封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
“我等已然没有其他方法好选。”
在晾干墨汁的功夫里,元光耀转过头问道:“虽然我们已经做了决定,但各人情况不同,你可得和你阿耶说,做决定时,最先考虑的该是自己。”
吴清黎正在心里默念“没其他方法好选”,闻言赶紧应了是。“这是自然。”只不过,在把回信拿到手后,他还犹豫着,不想出门。
“还有其他事情?”元光耀现在有些奇怪了。
“我……夫子……”吴清黎有些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