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卧病在床,更兼着连绵的寒雨,也懒得起来,反正宫中也不太有人来。那一日正百无聊赖卧在床上,却听见外头说是汝南王妃贺氏来了。
心下意外,和她不过一面之缘而已,她的夫君汝南王又是慕容妃身后的人。如今我又这样被冷落着,她何必要来看望一个失宠又生病的嫔妃。于是正要派人去推委掉,贺妃却自己进来了。
她只是温和的笑,择了一个位子坐近我道:“今日原是来给太后请安的,又去拜见了皇后,不想听说娘娘身子不适,所以特意过来拜访娘娘。”
我草草抚一下脸,病中没有好好梳洗,自然是气色颓唐的,索性不起来,只是歪着道:“叫王妃见笑了,病中本不该见人的。不想王妃突然来了,真是失仪。”
她倒也没什么,只是瞧一眼素绒被下我平坦的腰身,别过身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这样体贴的一个动作,叫我心里似刺了一下。她道:“不过是三四个月没见贵嫔娘娘,就……”
我勉强笑一笑:“多谢王妃关心了。”
我心里实在是避忌她的,毕竟她的夫君与慕容妃同气连声,于是对她也只是流于表面的客套。她也不多坐,只说:“娘娘也请好好保养身子吧。”临走往桌上一指:“这盒百年人参是妾身的一点心意,希望娘娘可以收下补养身体。”
我看一眼,道:“多谢美意了。”
贺妃微微一笑,回头道:“若是娘娘心里有忌讳,想要扔掉也无妨的。”
这样我却不好说什么了,只得道:“怎么会?王妃多心了。”然而待她走,我也只把东西束之高阁了。
过了两日,淅淅沥沥下了半月的雨在黄昏时分终于停了。雨后清淡的水珠自叶间滑落,空气中亦是久违的甜净气息。
月自东边的柳树上升起,只是银白一钩,纤细如女子姣好的眉。我的兴致尚好,便命人取了“长相思”在庭院中,当月弹琴,亦是风雅之事。
我自病中很少再有这样的心思,这样的念头一起,浣碧流朱她们哪有不凑趣的。低眉信手续续弹,指走无心,流露的却是自己隐藏的心事。
长相思,摧心肝。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为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李白洒脱不羁如此,也有这样长相思的情怀么?他所思慕的,是否如我,也是这般苦涩中带一些的甜蜜的记忆。正如那一日的上林杏花,那一日的相遇。纵使我伤心到底,亦是不能忘的吧。毕竟那一日,他自漫天杏花中来,是我第一次,对一个男子这样怦然心动。
昔日横波目,今为流泪泉,这泪落与不落之间,是我两难的心。
舒贵妃的琴名“长相思”。我不禁怀想,昔日宫中,春明之夜,花好月圆,她的琴与先帝的“长相守”笛相互和应,该是如何情思旖旎。这样的相思也不会是如我今日这般破碎又不忍思忆的相思吧。只可惜,这宫中,从来只有一个舒贵妃,只有一个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