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故人来(1)
十一月初的时候,天气逐渐寒冷下来,平房低矮,每到这样的时气往往阴冷而潮湿,整个人如同成了置身阴暗角落的暗绿苔藓。炭火自然是有的,各屋分下来,到了我们这里却是极劣的黑炭,一烧起来便烟熏火燎,住不得人,呛得连眼睛也睁不开。
槿汐忍不住去问,那边厢主事的静白只笑吟吟拿一句话打发了,“敢问一句,莫愁她是奉旨来修行呢还是来享福的?”一句话便堵了槿汐的嘴。
更有小尼姑在旁笑道:“咱们可分不出黑炭还是银炭才算是好炭,你们家娘子见的世面多,不如自己做去,可比从别处求来的好。”
槿汐再好修养再能忍耐,到底也忍不住了,“可是那黑炭真真是不能用的,娘子才刚出月,不知静白师傅可否多多照顾,好歹娘子也是奉旨修行的。”
静白人尖利道:“奉旨修行?那是给外头人知道好听的。真打量咱们全是傻子呢,谁不知道莫愁是被赶出宫来的!”说完,一群人便哄笑起来。
静白的嗓门本就大,扬起声来说话更是嗡嗡地如在敲锣打鼓一般,槿汐忍了又忍,知道与她们是说不通了,正要出来,却有个小姑子拉住了槿汐,笑嘻嘻道:“我再有个好法子告诉你,后山里头树多的是,你们好好去砍些来烧柴火也是一样的。”这样的天气,山路陡峭,如何还能再去砍柴,这话分明是调侃切为难了。
槿汐不欲与她们多言,转身便走。
然而末了,静白的一句话更是刺耳,还是传入了她耳中,“请恕贫尼再多嘴说一句,娘子也不再是从前的娘娘了,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回来时我正和衣睡在床上,人朦朦胧胧醒着,只懒怠起来。浣碧独自在门外院中洗衣,见槿汐双手空空回来,不由急道:“又受了她们排揎了?”
槿汐也不说话,只坐在她身边一同浆洗衣裳,片刻向内探头道:“娘子呢?”
浣碧小声道:“小姐睡着呢,还未醒来过。”
槿汐微微松了口气,道:“若真只是排揎就算了,你不晓得那些人说话多难听。”
浣碧卷一卷将要落下的袖子,摇头道:“再难听的话,从前小姐刚进宫不得宠的时候,黄规全他们在内务府说了多少难听的话出来,咱们不也生生受了么?”
槿汐摆手道:“那也罢了,到底是宫里,拜高踩低、跟红顶白是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修行的所在,你不知道那些姑子们说出来的话有多少难听、多少伤人。”她们都以为我睡熟了,于是槿汐娓娓道来,将一应经过全说与了浣碧听。
浣碧又惊又怒,道:“简直连市井泼妇也不如。小姐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落井下石又对她们有什么好处来着。”
槿汐愁苦道:“刚来就已经是这样了,以后的日子娘子可要怎么熬呢?”
我只安静听着,十一月的天气,一说话,便有淡薄的白气从口中溢出。可是天气再冷,又怎比得上人心的翻复寒冷呢?到哪里,当真是到哪里都逃不开是非和纠葛么?
甘露寺已经是最后一重退路了,我还可以逃到哪里去?连一个安身留命的栖身之地也没有了。我起身走到外头。浣碧与槿汐听到脚步声,忙以笑容掩饰过方才脸上的愁容,道:“娘子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就起来了。”
我笑着拉过她们的手,“万事求人不如求己。不过是些炭而已,实在不能用,咱们明日自己上山砍去。咱们有手有脚,必定饿不死,也冻不死。”
槿汐晓得我是听到了,“有娘子这句话,咱们还怕什么呢?正是这话,求人不如求己。”
浣碧眼圈微微红了,道:“小姐说这样的话,到底叫人伤心。”
我挽起袖子道:“我虽在月子里不能沾水,可是给衣裳上浆总是无碍的。总不能老是见你们辛苦,自己坐享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