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人,你的名字?”
“莫悔。”
“出生年月日?”
……
四年之后,莫悔再次穿着黄色的囚服站在了被告席上。
又是四年前听过的话,莫悔盯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铐,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现在开始法庭调查,首先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莫悔抬起头,看向那个决意不放过自己的女人——站在公诉人席上的检察官冯烟。
莫悔都不打算计较四年前她拿着占有她指纹的刀子逼迫她给程奕扬顶罪的事情了,可是她却步步紧逼,不彻底毁掉她的人生誓不罢休。
还不足够么?
不就是程枫当年爱上了自己的母亲么,这样的事情竟然让她恨了她十多年,非要逼死她不可么?
这个女人的心怎么可以恨到这个地步。
……
当年莫悔十六岁,虽然读的是私立中学,但是她的成绩一直很好,从来都是全校前三,也不比普通重点高中里的优等生差。
她还会画画,甚至有画廊的经纪人找她签约,如果不是因为她没有满十八岁,而作为她监护人的程家人不肯签字,莫悔当年兴许早就摆脱他们开始新生活了。
可是即便如此,莫悔也不曾记恨程家,虽然程家人给莫悔的向来是施舍的一点好,但好歹是养大了莫悔,莫悔多少感谢他们让她能继续学习,能变成更强大的人。
十六岁的莫悔每一天都在数着长大的日子,只要长大了,她就能飞走,能过上有尊严的生活,不用再乞讨程家的残羹冷炙,在不怕有人对她嗜血吸骨。
然而,她的梦还没有做完,冯烟就伸出那优雅的十指,带着高不可攀的笑容与看臭虫的厌恶目光生生拧断了她的翅膀。
……
“这把刀上有你的指纹,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你晕血的事情没有人给你证明,公诉人只会觉得这是你的诡计。”
“程奕扬会说实话,他会给我证明。”
“他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大男孩而已,你真的以为他能改变什么吗?他有动机,但是没有证据指向他,更何况他有我这个做母亲的保护着,你觉得检察官会告他么?你所谓的他的实话,最后都会变成为了维护恋人的谎言。莫悔,你怎么还是不明白,这个世界真真假假都不重要,我们这些掌握你命运的人,觉得什么是真的就是真的,觉得什么是假的就是假的。你若是答应不向程奕扬透露这件事情,我就说服公诉人只以过失杀人罪起诉你,七年而已,等你出来,就跟我们不相干了,这不是你渴望的么?”
“我渴望的是崭新的人生!不是坐牢!”
“你没得选择。对了,你可以再看看这个……呵,当初调查你母亲的时候发现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竟然还有用。真想不到,那个完美的蓝梓伶还有这么段历史,莫悔,你说,要是法官看到这个,会不会想,有其母必有其女?”
“冯烟,我真恨你!”
“是么?那又如何。你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小野狗,丧家之犬而已,还想把我怎么样么?呵,你跟你那不得好死的妈妈一样……提醒你一句,小野狗有小野狗的命,认命吧。”
……
小野狗有小野狗的命……莫悔信命,但是她不信她的命运是冯烟决定的。
当初被逼着认罪的时候她是这么认为的,在监狱里那四年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是这么认为的,此刻她还是这么认为的。
莫悔的心里燃起熊熊的烈火,烧尽了那最后的一点点迷茫与无措。
有的时候单纯的忍让是没有用的,想要活下去就要反抗,那些人不会因为你的退让而收敛,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莫悔紧紧握着拳头,会想着她被生生改变轨道的人生……
在监狱的四年,她没有机会学习,没有机会拿画笔。出狱之后她从一个前途光明的优等生和少年画家变成了被主流社会排除在外的边缘人。
她甚至不能找一份正经的工作,就连血汗工厂都不愿意要她,因为她连高中文凭都没有,还因为她是人人谈之色变的少年犯……
人生所有光明的可能性都毁了。
所以她只得来到了金银城,找了一份夜晚里的伙计,至少这个地方不歧视她。
她的人生已经变成这样了,她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冯烟却还不肯罢休。莫悔知道,最终以什么罪名起诉是由检察官决定的。
“故意杀人罪”就是冯烟对她的决断——冯检察官恨不得她死。
“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请依法判决……”
冯烟面无表情地念着起诉书,莫悔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一动不动地用轻蔑而无惧的目光盯着冯烟看,跟四年前不一样,此刻的莫悔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当你被逼到了悬崖边缘,当你的生存空间被压榨到只有一条窄缝时,恐惧已经没有用了,你能做的只有战斗。
冯烟放下诉讼书,斜着眼看向不远处莫悔,眼里又有一闪而过的怨毒与愤怒。
她最讨厌的就是莫悔脸上这样的表情!
虽然从小到大莫悔都对她表现出极大的顺从,可是她这样的眼神却时不时地激怒她!仿佛她才是输的那一个,仿佛她才是悲哀的那一个!
明明她已经那么惨了,明明掌握她命运的人是自己,凭什么她还露出这种不可一世的表情,凭什么她还轻蔑无惧地看着自己!
身旁的人拉了拉冯烟,她这才迅速地变回了检察官的严肃,可是莫悔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怨火。
是了,就是这个眼神,四年前她在旁听席上,也是这个表情,在程家生活的那几年,她无数次看过这个眼神。
冯烟是真的恨毒了她。
……
庭审过程波澜不惊,冯烟问的问题几乎都被律师团想到了,莫悔老老实实地按照标准答案回答。
来看公开庭审的人本来是不多的,可是这一回死的人是市长公子,连媒体都惊动了,记者就坐了大半的位置。
市长没有来,但是市长夫人来了,那是个微微有些发福的夫人,看得出过着安稳而滋润的生活,只是再华丽的衣服首饰,也遮不住她的衰老。那种腐烂是由内而外的,与岁月关系不大。
沈雪堂也来了,还带着一大批堂会的人,一顺的黑西装,齐齐地坐了左边一半的所有位置,气场大得连那些见惯了大场面的记者都不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