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悔在第二天搬回了自己家的老宅,毕竟她已经与沈雪堂在一起了,现在的身份若是还坚持住在那又小又破的房子里,即不合适也显得不识大体。
沈雪堂是想让莫悔直接留在他那里别搬了的,可是莫悔却希望两人能够像普通的情侣一样发展。他们的生活注定不会平静,既然如此,那就至少努力让他们的爱情是正常而健康的。
替莫悔搬好家之后是早上八点,沈雪堂紧接着就要去工作了。
黑社会老大的生活跟莫悔的想象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并不是只有打打杀杀或者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听手下报道而已。已经集团化的公司和在地下运作的堂会都需要沈雪堂亲自坐镇,每天都有无数大小事宜需要他处理或者批示。昨天晚上莫悔半夜醒来的时候,沈雪堂书房的灯还是亮的,他像是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可是即便如此,他今天早上还是早早起来帮她搬家了。
莫悔站在家门口,低着头拉住沈雪堂,有些忐忑地问:“雪堂,我硬要搬回来你会生我的气么?”
沈雪堂微笑着转过身,看着莫悔那小媳妇儿的样子,忍不住使劲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忍俊不禁地说:“我怎么舍得浪费时间跟你生气?你自有你自己的道理。”
莫悔稍微安心了一点,才解释道:“我知道你的世界与普通人的不一样,但是我想跟你像普通人一样恋爱,所以我们慢慢来好么?比如说先牵手啊,再约会,再拥抱……”
“恩,先牵手,在约会、拥抱、接吻……”沈雪堂接着莫悔的话说下去,故意笑着问:“接吻之后呢?下一步应该是什么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好不好?”
莫悔才不信沈雪堂不知道,他明显是故意逗她,憋红了脸道:“我的意思就是,循循渐进的,慢慢来的意思!”
沈雪堂大笑起来,顺手就牵起了莫悔的手,叹息一声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一面吻着她的额头一面说道:“在你之前,我从不曾与人建立真正的亲密关系,所以我也不知道正常的恋爱是什么样子的,虽然我不在乎大多数人的那一套,但是你愿意教我,我就愿意配合你。”
莫悔轻轻靠在沈雪堂胸口,抑制不住地觉得一阵甜蜜,她动了动脑袋,探着头有些期待地对沈雪堂说:“我买了电影票,你今天晚上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么?”
“好,”沈雪堂重重地在莫悔额头上印了一个吻,“那就让我们从牵手约会开始。”
初夏的晨光中,相视而笑的两个人像是这世界上最普通的一对情侣一般——他不再是站在重重帷幕后操控着他人生死的黑社会头目,她也不再是徘徊在社会边缘的少年犯……
原来相爱的时候,最简单不过的牵手与拥抱都能美好的人五内惊动,让最高傲的人跌落成为爱痴狂的俗世俗人。
……
下午沈雪堂的助理送来了一个长长衣架推车的新衣服,还交给莫悔一个册子给她自己选。册子上面有这个季度最新的高级定制,莫悔没有拒绝,也没有露出惊诧或者是不习惯的表情,只是道了声谢接了过来。
虽然她并不喜欢奢侈,也不想完全倚靠着沈雪堂生活从而丧失所有的独立能力。但是作为他的女人,被堂会兄弟叫嫂子,她总不能总是一两套衣服跟他出席各种场合,也不能总是牛仔裤白衬衫。
这是她该做的事情。况且女人无论在怎样的境况下,都应该优雅而精致的生活,这两件事情与贫穷、富贵无关。
所以莫悔勾选了几套不同场合可能会穿到的衣服,还有一些可以自由搭配的单品。她既不能让自己的男人因为她的寒酸被人低看了,也不能被这些东西冲昏了头。
下午的时候莫悔又整理了一下房子,看看时间离跟沈雪堂约的时间还有一阵子,便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日常用品。
她家的老宅位置比较幽静,离超市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走路要半个多小时,现在晚上不工作了,她便想多走走当时锻炼,便她拎着袋子慢悠悠地散步回家,走了一会儿正觉得拎着东西有些累的时候,一只手却忽然夺过她的购物袋。
莫悔一惊,抬起头见到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程奕扬?你怎么……”
程奕扬正紧锁眉头站在莫悔身前,像是一夜没睡,眼里有血丝,一脸的倦态,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吸引了路边经过的小女孩们毫不掩饰的□目光。
“东西重,我送你回去。”
莫悔想拒绝,可是见到路上人不少,又知道程奕扬的个性,她不想跟他在这里发生什么争执引得人围观,便低着头皱了皱眉无奈地点点头。
车上程奕扬一直显得焦躁不安,像是有什么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莫悔看出来了却没有追问,她没必要为他解围或者开头。
到了家门口莫悔拿着购物袋就下车,程奕扬自然是不甘心地追了上来,又要夺她手里的袋子,却被莫悔闪过了。
“我帮你拿进去。”
莫悔无奈地退了一步道:“不用了,也没有几步路,而且我也不方便请你进去。”
程奕扬凝视着莫悔,冷笑一声道:“为什么不方便?因为沈雪堂么?他不让你见我么?”
“他没有不让我见你,只是我不想跟你有关系而已。昨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从前的事情我们都别计较了,谁对谁错,谁欠了谁都罢了,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而已,向前看吧。”
“我怎么可能在你为我做了四年牢之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程奕扬抓过莫悔的肩膀,逼着她与他对视,“莫悔,我们四年前根本就没有结束,我们继续下去好不好?”
“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之间不是把误会解释清楚就能继续的,什么都不一样了,我不恨你,但是不代表我可以不计较你母亲、你父亲还有程家那些人对我做的事情。我没有伟大到为了爱情忍受一切,你也没有伟大到为了爱情大义灭亲。所以我们根本就不适合,当初就不该开始,兴许小时候我们没有开始,后来就没有那么多不好的事情了。”
“莫悔,我会补偿你。”程奕扬的目光急切,紧紧抓着莫悔的双臂道:“他们养育了我二十多年的父母,再不堪,我身上也留着他们的血。可是我会用尽全力对你好的,让我用余生补偿你。你说我们根本就不适合,可是爱了就是爱了,你要我怎么办?你告诉我,要怎么不爱你?”
莫悔抬起头,冷眼看着程奕扬,用冷酷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是青春期过剩的荷尔蒙作祟,再加上一点感动,一点日久生情,一点少男少女不出发泄的热情而已。顶多说得上是喜欢,又何必硬要说是爱。爱没有那么伟大,也没有那么廉价。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程奕扬声音颤抖地问道。
莫悔见到程奕扬那受了伤的表情,硬起心肠,满不在乎地说:““我曾经喜欢的人是你,但是我现在喜欢的人是沈雪堂,不是你。”
程奕扬像是被人在心口插了一刀,他手上的力气一送,放开了莫悔,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道:“我不信,我知道你莫悔,你不是那么容易变心的人。”
“恩,我是不容易变心的人,可是我的心死过一次,虽然不是你造成的,可是这是不可回转的事实,上一次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莫悔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刺伤的男人,冷漠地说道:“就这样吧,别来找我了,我们好聚好散。”
莫悔不再看程奕扬一眼,转身就往家门口的方向走。
她反反复复地在心里告诫自己,要走得帅气潇洒一点,要一点都不在乎,要干净利落地斩断与程奕扬的关系,要心硬一点。
可是即便如此,用这样刻薄的言语去伤害一个自己曾经用心喜欢与珍惜过的男人,依旧是一种摧残。
摧残他,也是摧残自己。
莫悔紧咬着嘴唇,快步往前走,只想赶快回到房子里,可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程奕扬大声叫住了她。
“要是我什么都不要了呢?去找个小城市,或者去国外都可以,去一个他们伤害不到你的地方,过你从前最想要的生活。我不要我的姓氏了,不要我的家族了,你希望向前看,我们就向前看。我会去找一份最普通的白领的工作,你可以做一个最普通的妻子,再也没有什么程家,什么堂会,什么诡乱的人生。你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活着,不用担心明天早上起来你小心维持的平静生活会瞬间被摧毁。莫默,我们私奔好不好,我给你最平静最安稳最普通的生活,这一直以来都是你最想要的,不是么?”
听到程奕扬的话时,莫悔猛地定住了脚步,就像是被一根针定在了原地。
同样定在原地的,还有站在不远处的沈雪堂……
跟着莫悔的保镖告诉他莫悔上了程奕扬的车时,沈雪堂就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所有事情开车赶去了莫悔家。
他根本不在乎程奕扬是谁,既然莫悔决定跟他在一起了,他就会相信她,可是他却依旧觉得他的存在很碍眼。因为程奕扬独享了莫悔的青春,独享了她十几岁的时光,还有她第一次的爱,以及她好多年的眼泪与欢笑。
仅仅想到这些他就想狠狠揍他一顿。
他把车子开到飞快,一停车就看到程奕扬抓着莫悔的手要跟她重新开始,沈雪堂本应该毫不犹豫地上去给他一拳的,可是他没有,兴许他内心深处也想听听莫悔的答案。
还好,莫悔没有让他失望,干脆的拒绝了这个贼心不死的男人。
可是当沈雪堂再次想上前去挡开程奕扬盯着莫悔不放的目光,让他离自己的女人远一点的时候,却听到了他为莫悔许下的誓愿。
沈雪堂知道,这些是莫悔最渴望的东西,她渴望了那么多年,努力争取了那么久的东西。
他可以给莫悔全世界最珍贵的、最难得一见的、最与众不同的东西,却偏偏给不了她最平凡的。
莫悔最想要的是他永远都不可能给她的。
活了这二十多年,这是第二次沈雪堂心中有恐惧,第二次他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而上一次,是在他六岁那年,母亲绑着炸弹被铐在车上的时候……
沈雪堂退了一步,站到了树荫下的阴暗处。
他远远地看着莫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沈雪堂第一次像神祈求,祈求莫悔能对程奕扬说不,能放弃她渴望了多少年的平静与安宁生活,为了他沈雪堂选择那个让她不安而抗拒的世界。
祈求她放弃日光之下的平淡幸福,而选择动荡、未知、血雨腥风的危险长夜。
明明知道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做出利己的选择,明明知道即便是自己站在莫悔的位置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他还是祈求能有奇迹出现。
祈求上天,这样没出息的事情,这样被从前的自己唾弃的行为,却成了沈雪堂内心此刻唯一的想法。
“不要答应他……莫悔,陪着我,不要跟他走……”
程奕扬大步走上前,从身后紧紧抱住了莫悔,莫悔没有挣扎,任他抱着她。
程奕扬低声在莫悔耳边说着些什么,沈雪堂听不见,他紧紧捏着拳头,感觉心里那好不容易融化了的冰封又再次迅速地冻结起来。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莫悔的侧影,然后他见到莫悔手一送,原本拎在手里的袋子便掉在了地上,东西散落了一地,滚了好远。
莫悔没有推开他,而是握住了他的手。
她微笑着,缓慢地说着些什么,可是沈雪堂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