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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245.21家

去年他判案将相宜母亲的嫁妆归还给相宜,顺便递了折子上去,求刑部将前些年在广陵错判的那桩案子纠正过来,钱氏的几户陪房与两个贴身丫鬟当时都被流放到西北,判了十五年苦役,既然这案子是错案,自然要将人放回了。

这七八年前的错案,本来刑部一般都不再复审,可是不知道哪位贵人相助,竟然也进入了复审进程,走了大半年的程序,总算在年关之前得了批复,那十多个错判的人无罪释放,遣回原址。

相宜开始并不知道林知府喊她过去作甚,带着方嫂走到了知府衙门,见着十来个满脸沧桑的汉子妇人,有些莫名其妙。林知府指着那些人道:“这些都是你母亲的下人,当年被错判流放西北的。”

相宜这才醒悟了过来,林知府怕她一个人没人照看,帮着她将母亲的旧仆给追回来了。她朝林知府行了一礼,心中实在感激:“干爹对相宜真是太好了。”

那些旧仆听说相宜是钱氏的女儿,个个欢喜,望着相宜道:“跟奶奶长得真像,眉毛眼睛都差不离!”

相宜将十多人带回珍珑坊那边,刘妈妈见着众人,惊讶得快说不出话来:“老姐妹,真没想到咱们还能见着面!”

几个妇人扑到了一处,哭了个不歇,相宜在旁边听着,心中也是酸楚无比,这些流放西北的旧仆,看起来都是吃了不少苦的,脸上全是皱纹,那位跟刘妈妈年纪差不多的岳妈妈,瞧着都快七十了一般,满头的银丝,眼角的褶子层层叠叠。

“妈妈,翠芝呢?”旧仆里有两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开口问道:“怎么不见她?”

刘妈妈撩起衣裳角儿擦着眼泪:“她年关的时候生了孩子,一直在对面的翠叶茶庄里窝着没出来,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她!”

相宜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两个瞧着有三十多岁的妇人是跟翠芝一道的贴身丫鬟,一个叫翠花,一个叫翠玲,算起来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四岁。她们被判流放的时候才十六七岁,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可这七年间在西北受了这么多苦,容颜变化甚快,让人根本看不出她们得真实年龄。

忽然迁回来十多个人,相宜只能将珍珑坊的后院都腾出来给他们住,自己带了黄娘子方嫂和连翘暂时住到了甜水胡同。李氏与刘氏倒没说多话,热络的将她迎了进去:“不过是多三间屋子的事情。”

相宜笑着道:“不管怎么说,也是打扰舅舅舅母了。”

在甜水胡同住了大半个月,过了二月二龙抬头,林知府便带着家人乘船去了广州,相宜赶到码头送行,林茂蓉抱着她眼泪汪汪的蹭了蹭:“你一定要记得来看我,不能说话不算数!”

相宜点了点头:“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要每日替我倒菩萨面前烧柱香,让它保佑我生意兴隆,要不是攒不够本钱来广州开分号!”

林茂蓉这才破涕为笑:“你真是掉到钱眼里边去了!好好好,我一定每日替你在菩萨面前烧香,让你快些发大财,到时候好来广州找我!”

林茂真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相宜,眼中有些悲苦神色,林夫人与林知府站在一处,不动声色的看着这边小儿女们告别,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容,看起来真儿这段青涩的感情就要在华阳完结了。

相宜站在码头上,瞧着那船只慢慢的越走越远,心中有些不舍,也有些轻松,旁边连翘抓了几个石头子儿往河里扔,一边欢欢喜喜道:“姑娘,我们过几日要去洞庭了呢,也是”走水路不成?”

涟漪一圈圈的荡漾开来,映出相宜微微的笑颜:“是,咱们雇一条船,慢慢的往洞庭那边去,沿途还可以停着看看风景。”

第一百三十章远赴洞庭赶茶会

欸乃一声春水绿,木桨才入水,仿佛天地顷刻间便明快了起来,两岸青山格外翠绿,河堤上的柳树垂下的枝条上也有了点点新绿。

相宜抱着膝盖坐在甲板上,出神的望着江面,木浆落入水中,带着泼喇喇的水响,惊起了江面上觅食的白鹭,拍打着翅膀朝天空里飞了去。

“娘子,你瞧。”相宜指了指那白鹭:“实在是胆小。”

“姑娘,它们哪里是胆小,分明是谨慎。”连翘立在一侧,有些不同意:“若听着这般大的响动还不知道要走开,可不就是蠢鸟了?”

“现在连翘越发的牙尖齿利了,也不知道到时候有谁能压得住你。”方嫂笑吟吟的从船舱里头走了出来:“姑娘,过了几年你可要擦亮眼睛给连翘选个嘴巴厉害的,看她家谁更是说得有理。”

连翘“哎呀”了一声,甩着手便进了船舱,一张脸羞得通红,只不过心有不甘,依旧扯了那幅帘子往外边露了半张脸:“我才不要这般快成亲,翠芝姐姐不是二十二成亲的?我还差了*年吶!”

相宜转脸瞧了瞧她,微微的笑了起来,连翘被相宜笑得有些害臊,又赶着钻了回去。

“姑娘,你手里拿着得的是什么呢?”方嫂见相宜手中拿了几页纸,不由得有些奇怪,这些日子里边,姑娘总是随身带着这几张纸,有空的时候就不住的在翻来覆去的看,到底那纸上写的是什么?

“妈妈,这可是宝贝。”相宜拿着那几张纸挥了挥:“我这些日子要将它给记熟了,万一这纸在路上丢了,也能还记得住里边写着的东西。”

嘉懋送她的这份节礼实在太贵重了,相宜拿在手里总是有些不踏实,总担心着会将那几张纸给丢了。她自己誊写出了几份来,将嘉懋那份放在了收藏他信件的描金匣子里。

那只是一个念想,一个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梦,她与他,终是无缘,莫说是两世,就是经历三生三世也不会在一起。

黄娘子赞许的看着相宜手里拿着的那几张纸,点了点头:“什么都记到心里头,这比到时候翻东西出来看要好。”虽然不知道相宜手上拿着的纸里写的是什么,但黄娘子始终认为将东西牢牢记在脑子里是最好的。

月亮慢慢从山岚后边升起,已将明月的碎影泛着银光,点点跃入了眼帘。船老大看了看天色:“快到亥时了,停船歇息罢。”

一个船夫撑着长蒿,一点点的将船只往岸边挪了过去,另外几个跟着那水的方向划着桨,船慢慢悠悠的飘着,不多时就要靠岸。

那是一个小小的码头,有着一条不起眼的小径往前边伸展了过去,码头周围全是树,静穆的肃立在这幽幽月色里,黑压压的一片。相宜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溅落的水珠:“娘子,方嫂……”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树林里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快。

方嫂警觉的将相宜一把拉到了身后,一双眼睛盯住了前方,手迅速从发间抹过,将那头上的大簪子摸在手中。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树林里跑了出来,个子不是很高,跌跌撞撞的跑得不是很利索,看得出来他已经实在是疲倦之至。见着前边码头那里停了一条船,,那人径直朝码头这边跑了过来,到了船只附近,他口里含混不清的说了几句话,身子一扑,就朝着船上扑了过来。

黄娘子赶忙拉着相宜避到一旁,方嫂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胳膊,单手拎着他猛的朝外一甩,那人便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悠悠的往码头上飞了去。

相宜瞪大了眼睛,见着那个人“扑通”一声摔落到了地上,好半天没有动静,心中有些许害怕:“方嫂,那人是不是被摔死了?”

“姑娘,哪里就能摔死了?我又没用什么力气。”方嫂笑着将簪子插回头发里边,安抚了相宜一声:“他死不了,姑娘放心罢。”

果然,地上那个人影又慢慢的动了起来,他吃力的挪动着身子,往码头边上爬了过来,一节节的撑起半个身子,努力的抬起头来:“救救我……救救我……”

从他的声音听起来,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而且语调格外奇怪,不像是大周的口音,方嫂轻轻“噫”了一声,打量了岸上那人一眼,只见他头发散乱,蓬蓬的一团,脸孔黑乎乎的,只有两只眼睛里还有些眼白不时的闪着。

“有人在追杀我。”那少年说得很是吃力,显见得十分疲倦:“我跑不动了,还请救救我,大嫂,行行好吧!”

黄娘子听着那声音凄婉,起了怜悯的心肠:“方嫂,你便让他上船罢。”

方嫂看了一眼相宜:“姑娘,你说救是不救?”

相宜注视着跪在岸边喘气不止的少年,仿佛见着去年那个被人迫害得几乎无路可走的自己,心中某一处似乎被触碰了,有些发酸,又有些疼痛:“方嫂,你让他上船来。”

方嫂应了一声,脚一点地,人便飞身去了岸边,抓住那少年的手将他一带,两人便如两只水鸟一般落到了甲板上边。船老大与几个船工瞧着方嫂的身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嫂子瞧着普通,没想到却是有几分功力的,幸亏自己没有起什么歪门心思,要不是总怕骨头都会被她捏碎了。

刚刚带着少年到船上,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从树林里传了过来,方嫂赶紧将那少年往船舱里头一塞:“连翘,你快寻件衣裳给他穿着。”

树林里追出了四五个人,月色下边可以见着他们背上背着的角弓。

方嫂见着那角弓,心中一惊,大周境内的江湖好手一般都是配着刀剑,没见过带角弓的,莫非这几人是来自北狄的异族?她朝黄娘子看了一眼:“娘子带姑娘进去,我到外边瞧瞧风景。”

船老大的脚有些站不稳,没想到自己泊船竟然泊出麻烦来了,瞧着那岸上气势汹汹的五个人,他的腿都有些打颤。“这位嫂子,那我们、我们……”船老大带着哭腔道:“我们也能进去么?”

方嫂瞥了他一眼:“你爱去哪里便去哪里,只要别跟我们家姑娘到一处便行。”

这时岸上几个人高声叫了起来:“船上的人,你们看见了一个少年没有?”

声音有些怪异,不似大周百姓口音,分明就是异族人。

方嫂摇了摇头:“我们刚刚泊船在此,却没见得有人。”

岸上有一人低头看了看,大叫了起来:“百户,这里有脚印!是不是三王子的?”

中间那人低头,用手在泥土上摸了摸,皱了皱眉头:“这码头上有不少脚印,也不能断定那就是三王子的。”他站起身子来,朝方嫂瞥了一眼:“你说没有见着此人?那我到船上来搜上一搜,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方嫂脸上一副鄙夷的神色:“这位爷,我们船上都是女眷,怎么能容你上船来搜?”

那人呵呵一笑,面露狰狞:“既然是女眷,那我便更要上船来看看了。”话毕,踏着步子往码头上走了一步,似乎要跨到船上来。身后几个人也笑得很是欢快:“到了中原好些日子,还没开过荤,没想今日能打打牙祭。”

方嫂站在船头一动不动,等着那领头的一只脚踏过码头,她才忽然发力,一只手抓住刚刚撑船的竹蒿,高高纵身跃起,两条腿交替踢了出去,连连几下,正中那人的脸颊与胸口。

那人原来根本没有将方嫂放在眼中,只觉得一个三十多岁的弱小妇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可没想到自己还没上得船去,就被几记连环腿踢得头晕眼花,胸口一阵气闷,脚也没有站稳,就听“扑通”一声,那人掉到了河里,挣扎着想起来,却被方嫂用竹蒿猛打了两下:“竟然敢污言烂语来取笑我家姑娘,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身后那几个人见着首领被打到了水中,都吓了一跳,有两个赶紧往河边冲,伸手来拉他,还有两人反手往背上摸了过去,想取下角弓来射方嫂。方嫂怎么能让他们出手?纵身一跃便跳到了岸上,一手一个就轻轻巧巧的将两人提到了船上。

两人惊魂未定的看着方嫂,一双腿发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看起来瘦弱不堪的妇人,如何有这般大的力气。

“你们刚刚说要上船?”方嫂心中愤懑,这伙异族人,到了大周境内不知收敛,竟然还想上船来污辱女人,实在可恨。

那两人此时哪里还敢嚣张回话?闭紧了嘴巴不敢吱声,方嫂冷笑一声,用脚一踢,一个人便被踢得飘了出去,落入水中,两只手不住得拍打着水面:“救命哪!”

另外一个也着急了,赶紧服软:“这位大嫂,你放了我,放了我!”

“放了你?”方嫂嘿嘿一笑:“你是想吃板刀面还是馄饨汤?”

“板刀面是什么?馄饨汤又是什么?”那人战战兢兢问,怎么这大嫂忽然想着要请他吃东西了?那些东西肯定不大好吃。

“板刀面,就是一刀将你砍了,扔到河里去,馄饨汤嘛,就是把你剥干净,捆了手脚扔到河里,跟下馄饨似的,你选看看,喜欢哪一种?”方嫂笑得十分和蔼:“我觉得板刀面比较爽快,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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