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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不要脸没

琉璃绣球灯微微的旋转着,里头发出一团暖黄的光,仿佛照出了一张略带愁容的脸孔。

嘉懋着迷的看着那盏灯笼,琉璃上头雕琢出的花朵倒映在地上,不住的转动着,黑黝黝的一团影子。他手里拎着那盏灯,一颗心就如那灯笼一般,转来转去,没得一点停歇的时候,挣扎煎熬,真不是简单的用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相宜站在码头上的身影,一直在他脑海,从未消退过,她眼中那一抹紧张的神色表明她有些担心这灯笼的事情。嘉懋叹息了一声,忽然心就软了,坐在桌子旁边,凝视着那暖黄的灯笼,心上心下。

当时她为什么要将灯笼送给林茂蓉?是不爱惜他送的东西吗?

不,不是。嘉懋连连摇头,该是林茂蓉强行索要,她招架不住,这才将那琉璃绣球灯给了她——林茂蓉是林知府的千金,当时相宜在华阳根基未稳,只能靠着林知府的关照才能一步步的往那康庄大道上走,她拗不过林茂蓉的请求这也是常理。

想到此处,嘉懋心中好一阵痛,重活一世,他竟然还是不能维护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欺负,自己实在也太窝囊了些!他前一辈子懵懵懂懂,一直在容家的大树下歇凉,就是最后时分做了决定,要与相宜私奔,都被捉了回来,到了最后依旧保不住相宜,还没见着她最后一面,她便已撒手西去。

这一辈子,他依旧还是重复着原来的老路,江陵容家的大少爷,备受宠爱,只是想从物质上去多关心她,给她送各色东西,斗篷、首饰、银子,帮她搜罗她需要的一切,可却没有去想她受苦受难的根源。

前世相宜被骆大奶奶虐着,嫁得很不如意,他只知道继母狠毒,却没去想究竟是谁任凭着这骆大奶奶苛待她。骆家虽然没落,可那时也还是广陵大族,这尊卑大小还是要分清的,骆大奶奶能肆无忌惮的虐待相宜,那不是有人在纵容?这纵容的人,是骆大爷,更有主管内院的那位骆老夫人。

自己重活了一世,却没有去细想其中的缘由,直到相宜在外祖母的帮助下将骆老夫人扳倒,他这才明白,原来上辈子相宜苦难的根源不是骆大奶奶,却是骆老夫人。

骆老夫人死了,骆大奶奶也过世了,相宜与她的父亲撕破脸出了府,自己对于这些事情都无能为力,只能是在她到了华阳以后才腾得出手来支持她——他指点她开铺子,为她暗中出力,他以为自己已经帮助了他,可到现在他才明白,其实他根本没有觉察到她内心深处的痛楚。

比方说,这琉璃绣球灯。

那时候她对自己说,灯笼不小心打破了,只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她将灯笼送人而已,那时候的她,心中肯定惊慌不安又觉得苦涩不堪,可自己却一点也没体会到。

当她被生活逼在困境的时候,他没能及时赶到她身边,反而在这时候用那责备的目光看着她——嘉懋抓紧了自己的手,有几分懊悔,自己难得不该是要怜惜她,要宽容的对她微笑?为何还要对她使脸色?

相宜,嘉懋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实在是我太过粗心,没有体贴你,今生今世,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与你在一起,陪伴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哪怕……嘉懋的心渐渐的热了起来,一阵汹涌澎湃,他想到了一个主意,那是不得已被逼到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相宜能自请出族,他也可以,他不再顶着容嘉懋的名字,不是容家的子孙,那就没有谁再能来逼迫他。出了江陵容家,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他想娶谁便是谁,不用看旁人的脸色。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手,嘉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能,就是不能。

少年郎的心情总是那般多变,一缕情思让他夜不成寐,合上眼睛,眼前全是她,那温柔的笑容,黑亮的双眼里全是爱慕的神色。

宣旨使的声音在耳边起伏,嘉懋的心也在起伏不定,方才容老夫人的话让他心中积压着的怨气不可抑制的发泄了出来。他已经忍了一辈子,难道这一辈子还要这般忍下去?他已经决定今生要自己做主,再也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宣旨使笑眯眯的将圣旨交到容老太爷手中:“长宁侯,恭喜,恭喜。”

容老太爷挥手,一个随从捧着一盘金子走了过来:“大人辛苦了,这点小意思,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宣旨使笑得眼睛都找不见,让小内侍接下:“长宁侯真是大方,也难怪,这金玉坊可是侯爷生金蛋的母鸡。”

容老太爷与他说了几句话,转头一看,却不见了嘉懋。

嘉懋走得飞快,后边春华秋华两人飞快得跟在后边跑:“哥哥,哥哥,你走那么快作甚?等等我们!”

气喘吁吁追到面前,春华的脸上全是红彤彤的一片:“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宜妹妹?”

一针见血,容不得嘉懋回避这个问题,他简单的点了点头:“是。”

“皇后娘娘会不会将宜妹妹许配给你?”春华瞪着嘉懋,脸上有为难的神色:“宜妹妹见过皇后娘娘吗?她知不知道你们两人之间的那份情?”

嘉懋的眼睛渐渐的亮了:“你说……要我带相宜进宫,让皇后娘娘下旨赐婚?”

春华连连点头:“可不是这样?若是皇后娘娘能把宜妹妹赐婚给你,祖母也不会反对,家里都没有话好说。”

“宜姐姐这般聪慧,皇后娘娘见了肯定会喜欢。”秋华浅浅一笑,眼中全是鼓励:“嘉懋哥哥你怎么不试试看呢?”

“试试?”嘉懋心中既有一丝向往,又有一份犹豫,相宜在他们眼中确实是不错的,可皇后娘娘能不能看得上却又是另外一桩事情了。皇后娘娘兴许也会与自己祖母一般,只认门第家世,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哥哥,你不去试,又怎么知道?万一皇后娘娘不答应,你再想别的办法,人是活的,总能想出主意来不是?”春华推了推嘉懋,笑嘻嘻道:“早在几年前我就瞧出你对宜妹妹的那份情意来了,憋了这么久,还不将这事儿解决了?”

嘉懋被春华说得热血沸腾了起来,他点了点头:“春华,你说得不错,我不要做懦夫,我这就回京城去找外祖母,让她带相宜进宫!”

“咦,哥哥,你为何这般着急起来?你不是跟宣旨使一道回江陵的吗?难道不与他一起回去?”春华有些奇怪,不放心的看了看主院那边,轻声道:“你把那皇上派来的宣旨使扔到一旁,这样不太好罢?”

“皇上又没有封我做宣旨使,只不过是让我趁机回江陵探亲罢了,我早些走跟他没一丝关系。”嘉懋毫不在乎,按着那宣旨使的德行,回去的路上只怕又要捱上将近一个月,他可是一刻也等不及了,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京城,拉了相宜的手奔进皇宫,告诉皇后娘娘,他喜欢的人就是骆相宜,请她给他们两人赐婚。

“嘉懋大哥,我这就让丫鬟去告诉马夫将桃夭给牵出来,你快些回京城去找宜姐姐罢。”秋华吩咐了身边丫鬟一声,关切的望着嘉懋:“带了银子么?够不够?”

春华急急忙忙打开荷包,将里边两个银锞子和一张银票拿了出来:“哥哥,你拿着。”

秋华也拿出了一张银票:“嘉懋大哥别嫌少。”

嘉懋心中感激,朝两人笑了笑:“这么小看你们大哥不成?我可是带了银票的。”

“多带些到身上总没错。”春华嘻嘻一笑:“等着到时候你还多少银子给我与秋华!到了京城的时候,我们可要赖着你,把你的俸禄都花光!”

嘉懋哈哈一笑:“你以为我俸禄有很多不成?”他伸手摸了摸春华的脑袋:“到了京城哥哥带你到处去玩,吃遍京城最好的夜市。”

容府的午宴设在偏厅,今日是迎接宣旨使,故此人还不多,明日可要大摆筵席,请容氏族人与江陵知府等官吏过来用餐,到后日便是摆流水席,遍请乡邻好友,来沾沾侯府的福气。

宣旨使与容老太爷坐在主座上说话,口里全是奉承:“长宁侯这般才干,早就该出山去朝堂效力,何必避居江陵,让美玉不能见瑜光。京城里头个个惊叹容大少爷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原来这份聪明,是从长宁侯身上传过来的。”

容老太爷得意的笑:“去喊了大少爷过来,怎么不见他过来陪大人?”

下人赶紧四处去寻,却没见着嘉懋,赶着回来跟容老太爷回话:“大少爷不见了,他那长随也不见人影了。”

容老太爷目瞪口呆:“去了哪里?快去找了过来!”

顿时容府鸡飞狗跳,下人们纷纷各处去寻大少爷容嘉懋。春华与秋华坐在那里,两人低着头微微的笑,谁也不说话,容大奶奶见着女儿脸上的笑意,伸手拧了她一把,低声问道:“你可知道你大哥去了哪里?”

春华趴在容大奶奶肩膀上,笑得很是开心:“母亲,大哥回京城去了。”

“回京城去了?”容大奶奶目瞪口呆:“他在家里呆了多久?就回去了?”

肯定是为了那个骆相宜,容大奶奶心中有一分不舒服,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儿都还没娶媳妇呢,就把娘给撇了下了!还没与她说几句体己话儿,这人就迫不及待的跑了回去,他就将父母这般丢在脑后,根本就不去想一想,皇上让他回江陵,可是要他在家尽孝,膝下承欢的!

真是儿大不由娘,容大奶奶悲哀的看了看春华,见着女儿一脸笑,不由得怔了怔:“春华,你怎么也不劝着他些?”

“母亲,宜妹妹是个不错的,你们何必又总是对她不满?”春华搂住容大奶奶的肩膀,低声道:“日子是哥哥过的,你们为何总是想支使着他呢?让他快快活活的,难道不好?母子之间像个乌眼鸡一般,这又何必?”

容大奶奶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这样,可你哥哥的亲事也由不得我,上边还有人拘着他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心急如焚赴边关

嘉懋到京城是十月二十,一路狂奔过来,只用了六七日的功夫。

桃夭是匹好马,若是不歇息,虽不能日行千里,可日行五百里也能做到,只是他那两个长随的马就有些吃力,一日跑不过三百多“”里路,看得嘉懋心烦意乱,眉头都有些打结。

他不住的催着长随快些赶着马,不到亥时不让歇息,早上卯时就要动身出发,一心只想早些回到京城,才跑了三日,两个长随都有些熬不住,拼命劝着嘉懋:“大少爷,多歇息一阵子罢,这身子要紧,来日方长。”

可嘉懋哪里能听得进去去?一想到那日相宜站在码头上,面容平静,可一双眼睛里却有着淡淡的忧伤,他便按捺不住想快些见到她,与她好好的将这事情说开。是他那时候没有多想,是他糊涂,用责备的目光看着她。一切都是他不对,要请相宜不要委屈了自己,狠狠的责怪他一番。

主子不肯歇息,做下人的还能偷懒?两个长随无奈,只能跟着嘉懋骑马飞奔,只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被颠痛了,可却开不了口叫苦叫累——主子都没说累,他们哪里有资格叫累?

见着杨府的院墙,嘉懋心中高兴,大步奔了进去,两个长随也松了一口气,从马上滚下来便坐到了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旁边的婆子笑了起来:“怎么还比不得表少爷?这般一看,反倒显得你们两个身子更娇贵些!”

两个长随伸直了腿坐在那里不搭话,等着气喘匀称了,长安这才缓缓声音道:“大少爷回京城是有着急事情,我们俩只是陪着他赶路,自然要辛苦些。”

婆子凑过脸来低声问:“啥着急事情?表少爷不是跟着宣旨使回江陵去的?还有什么着急事儿让他这样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两个长随相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我们可不知道,反正是有急事。”

两人隐约能猜出几分来,可谁又敢乱说?那不是要毁了骆小姐的闺誉?再说这事若是传了出去,旁人肯定会说自家少爷的不是,还不如闷在心中吶。

婆子见问不出什么来,有些不满意,站直了身子,嘟嘟囔囔的往一旁去了,长安与长贵爬了起来,牵着马往马厩那边走,一边好奇的讨论着:“也不知道大少爷回来找骆小姐有什么事儿,咱们老太爷老夫人不见得会同意他们的事情哪。”

刚刚将马系到马厩里边,抱了草料扔到槽子里头,三匹马低头叼着草吃得正欢,那边来了个婆子:“你们两人赶紧歇歇,跟着我去用饭,等会你们俩要跟着表少爷出去。”

“出去?”两人张大了嘴巴:“这不才回京城,又要去哪里?”

“去玉泉关。”那婆子笑着看了看两人惊诧的脸孔,一脸的不屑:“不就去玉泉关一趟么,犯得着脸色发白?”

“玉、泉、关……”长安摸了摸屁股:“我这里真要长疮了。”

长贵皱着眉头,虽不敢叫苦,可心中也是难解,玉泉关地处西北,离京城有两千里路,比从江陵到京城还要远,若是骑马去玉泉关,只怕要差不多十日的功夫。

婆子丝毫没有怜惜他们的意思,带着他们往前边走:“先用饭,肚子饱了以后赶紧歇息一阵子,看看你们家少爷什么时候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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