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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不要脸没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可在这悄无声息的春夜,有一间屋子里却依旧有着模糊的灯光,细细的交谈声不时响起,断断续续,就是将耳朵贴在窗户上,也听不清里边说的是什么。

“曼娘,我却是不赞同你的法子。”一灯如豆,杨老夫人端坐在灯下,容色缓和:“你试图着用母子情来捆住嘉懋,这是个笨法子。你又不去会时时刻刻在他面前出现,你离开,他心中想的还是相宜。”

容大奶奶坐在那里,默不作声,今日嘉懋气冲冲拉着相宜要走,她假装晕眩,这才拦住了他,嘉懋送她回到园子里,陪着她说了好一阵子话,她抓住嘉懋的手,请他所为容家着想,不要意气用事,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脸色惨白得像一块在水中浸久了的浮木,让她委实有些担心。

“我早就与你说过相宜的好处,你只是不愿相信,心里总是惦记着那出身,议亲的时候,固然要考量出身,可出身却不是唯一的条件,你母亲我,当年也是自请出族的,若是考量出身,那你父亲也不会娶我了。”杨老夫人看了一眼容大奶奶,声音里渐渐带了几分严厉:“为何你嫁去江陵容家以后,看事情都跟他们一样,小家子气得厉害?你现在应当考量的,难道不是嘉懋的感受与相宜的好处?”

“我……”容大奶奶欲言又止,好半日才挤出一句来:“我瞧着骆小姐未必也是真心喜欢嘉懋的,她定然是看上了嘉懋的身世,总想找个好人家,仗着嘉懋喜欢她,便肆无忌惮起来,我晕倒的时候,她可都没凑上来看一眼,竟然就自顾自的走了。”

“她走,还不是不想让嘉懋为难?曼娘,你怎么就这般执拗?你在娘家做闺女的时候,可是聪明伶俐得很,年纪大了,反倒是纠缠了。一个家庭要和和睦睦,就必须互相谅解,根本就不想去了解对方是什么人,只顾着按自己心中的想法去看旁人,怎么才能和睦?相宜是定然要嫁给嘉懋的……”

“母亲!”容大奶奶惊呼出声:“皇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

“下了懿旨又如何?我想出手帮她们,皇后娘娘的懿旨在我眼里,还算不得什么。”杨老夫人淡淡一笑:“我之所以没有让皇上将皇后娘娘的懿旨收回来,就是想让你好好看看相宜,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配得上嘉懋,是否能让你不再对她有偏见。”

容大奶奶抿嘴坐在那里,一只手抓着衣裳前襟,好一阵子功夫才慢慢松开:“曼娘听母亲的安排,先看看这位骆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老夫人!”门外响起极为细小的声音:“看园子的婆子说,骆小姐与方嫂出了雨花阁,往园子西边去了。”

杨老夫人声音稍微大了些:“盯紧些,让护院们跟过去,等会便将他们两人带回来。”

容大奶奶有些好奇:“骆小姐与方嫂逃跑了?难道是不想让嘉懋为难,竟然自己退出了不成?这样看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宁可舍了自己,也要成全了嘉懋。”

杨老夫人笑了笑:“我说带回来的两人,指的可是嘉懋与相宜。”

“什么?”容大奶奶脸色一变,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嘉懋……要与骆小姐私奔?怎么可以?我这就去喊住他们!”

“曼娘,你且坐下,着急什么?我不是让你慢慢看着,怎么就这般沉不住气?我还会让嘉懋相宜他们吃多少苦不成?”杨老夫人一板脸:“你快些坐下,就当不知道这一回事!”

容大奶奶站在那里,眼睛望了望窗户,雕花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外边的情形,花影倒映在地上,黑色的一片,已经分不出是什么花。她的手指不安的攥住衣袖里子,用力擦了擦,沙沙作响。

月夜沉寂,乌蓝的天空里有一轮玉盘般的明月,如水的月光照着青石小径上的桃花花瓣,花瓣上泛出点点银光,恰似离人泪。

花园的墙壁那边,立着一个人,身影修长,背着一个包袱。

“嘉懋!”相宜急急忙忙的走了过去,远远见着他在,这才放了心,她生怕走到这里见不到他,那才真是一种悲哀。

嘉懋笑了起来:“相宜,你总算来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一阵子。”

方嫂带着相宜从墙头跃过,从墙那边甩过一条绳子,嘉懋借着那绳子的力气爬过院墙,三人会合到了一处,赶忙一路小跑朝前边奔了过去。

院墙旁边的树上探出了几个人头来:“表少爷真走了,咱们快些跟上去。”

京城此时的街道已经冷清,没有什么人在外边走动,三个人的脚步声在这冷清的月色里格外响亮,一步又一步,似乎踏在心头一样,有着沉重的回响。

“咱们先去住客栈,此时城门已经关了,只能在客栈里等着,到明日再出城。”嘉懋看了看空荡荡的大街,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咱们得快些赶到客栈,要不是遇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就糟糕了。”

五城兵马司有专管宵禁的人员,若是在关门鼓以后,无故在街头行走的人被他们遇到了,就要以犯夜之名捉回府衙去,一般是鞭笞二十到四十,有些甚至直接关进大牢,等着家里出银子来赎人。

方嫂脸色一变:“快走快走,咱们就去那望东客栈住着便是。”

望东客栈乃是京城一家有名的客栈,就开在闹市中心,离杨府算得上是最近的,嘉懋听着方嫂这般说,也是点头同意:“走走走,只得三条街就到了。”

可这世上的事情,真就有那么巧,越是担心什么,那事情就越会发生。才从御道街那边拐了个弯,就听着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过来,三个人停住了脚步,站在屋檐下边,一动也不动,心中有几分紧张。

约莫十来匹马奔着到了眼前,为首的是一位穿着银色盔甲的将军,他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三个人,大喝了一声:“你们三个是做什么的?怎么夤夜前行?”

嘉懋无奈,只得站了出来:“回将军话,我母亲得了急病,特地出府来给她请大夫。”

过了关门鼓便是宵禁时分,宵禁以后除了军中急件与延医问药这种急事能在街上走,否则都是要被责罚,嘉懋只能硬着头皮用请医生这个法子了。

“你去请大夫?”那将军上下打量了嘉懋一番,见他穿着的是云锦袍子,嘿嘿冷笑了一声:“你穿得这般富贵,可见是个有钱人家的子弟,有钱人家,给主子请大夫,都是丫鬟婆子出来的,如何会亲自出门请大夫?休得骗我!”他朝屋檐下边那黑色的影子里瞧了瞧,便见着了相宜浅浅衣裳一角,眼睛瞪大了几分:“你这分明是拐了良家女子出来私奔!”

嘉懋被他喝破行藏,也不再掩饰,从荷包里摸出了一个银锭子送上:“这位将军,我与这位小姐彼此有意,可家中却坚持要我另娶她人,我不能负她,故此与她约好逃出来,两人准备去一处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两人!”

那将军冷笑了一声,从腰间拔出长剑,往嘉懋的银锭子上一挑,寒光闪过,相宜紧张的大喊一声“嘉懋”,从屋檐下边冲了出来,一把将他抱住:“嘉懋,嘉懋,咱们回去罢。”

银锭子掉到了地上,滚了两下,停在了那里,那将军不屑的看了下,大声吩咐手下:“快些,将这淫奔的男女捉起来,明日查查,看看谁家走失了公子小姐,等着两府前来领人!”

这两人穿得实在好,一看就知道是大家公子小姐,出了这样得丑事,两家少不得要出银子打点,求他封口,总比这一个银锭子要强,那将军主意打得响当当,就连一个银锭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听着说要被押回五城兵马司的衙门,嘉懋有几分慌张,面前这个只是副将,自然不认识他,可那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却是见过自己的,若被押去了那里,那他肯定会通知杨老太爷过来领人,那自己与相宜也就跑不掉了。

“方嫂,方嫂!”此时也只能寄希望于方嫂能将这十多个军士给放倒了,嘉懋转头喊了两声,却见方嫂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似乎被人点中穴道了一般,根本就没往前边来。

这五城兵马司里边,竟然也有这样的好手?嘉懋大惊失色,抓住相宜的手看了她一眼:“相宜,我这就去抢匹马,咱们一起逃,生在一起,死在一起!”

相宜点了点头:“好!我跟着你!”

得了这句话,嘉懋信心大增,猛的跳了起来,趁着那将军没注意,空手就去抓他的剑柄,那将军觉察到风声,朝旁边避让了下,失了平衡,差点从马上掉了下来。

嘉懋心中大喜,使出杨老太爷教他的功夫,挥掌运气,朝那将军劈面而去。那将军嘿嘿一笑:“没想到小白脸还会点拳脚功夫!”他索性从马上跳了下来:“来来来,咱们打个痛快!”

第二百六十八章出师未捷被擒获

夜色茫茫,如水的月光照着街头,白惨惨的一片,数十条身影步步紧逼,将那一男一女逼到了一个死角。

相宜拉住嘉懋的衣角,低声道:“嘉懋,咱们和他们说个清楚,逃不掉就算了,咱们回去罢,我不能让你失了名声。”

“相宜,这个名声有什么要紧的?难道还比不上咱们的自由自在?你别管,我与那个头目拼上一拼,若是能打得过他,那说不定咱们还能有一条出路。”嘉懋一边打量着那逼近过来的副将,一边心中暗自想着,若能将他擒住,用刀子架住他的脖子,命他送自己与相宜出城,这才是最好的法子。

相宜回头看了看方嫂,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有几分焦虑,看起来这个副将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嘉懋跟他去斗,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不过事到如今,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

那副将一个虎跳过来,嘉懋才抓住他的手,准备将他摔倒在地,身后几个人奔了过来,众人一把扭住了嘉懋,相宜脸色发白,扑了过去,抓住一个人的手使劲掰:“你们放手,放手,快些放手!”

“放手?你也别想跑!”一个军士轻而易举就将相宜给揪住:“走,和你的情郎一道回兵马司去,有什么话,就到那里去说罢!”

“休得胡来!”那副将来呵斥了一句,这两人的穿着打扮看起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肯定会有人来找的,万一自己的手下粗手粗脚伤害了他们,反而落不得好——京城里边到处都是当官的,金明池旁边的风雅楼上掉下一块木板,砸死十个人,肯定有六个是四品以上的官员。

手下听着那副将喝止,赶紧停了手,嘉懋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将军,只要你不伤害她,怎么样都可以。”

“你们俩先跟我回兵马司,我不是那无缘无故就胡乱行刑的,总得问清你们俩的身世,请家里人来接你们回府。”副将翻身上马:“带走。”

“大人,那边原来还有一个人哪,现在不见了!”一个军士忽然想起那第三个人来,回头一看,屋檐底下空空如也,只有一地寂寞的月色。

相宜擦了擦眼睛,方才还见着方嫂在,此时那边却不见人影。

方嫂……今晚好像有些古怪,相宜跟着那些军士慢慢朝前边走着,心里中忽然有了几分疑惑,方嫂不该是这样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屋子里灯光一明一灭,杨老夫人脸上有一丝微微的笑容:“果然是被五城兵马司的抓去了?他们也真是运气背,怎么出门就遇着巡夜的了。”

容大奶奶却没杨老夫人这分好心情,她忧心忡忡:“母亲,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里可不是人住的地方,嘉懋怎么能在那里过夜?母亲,赶紧将他去接了回来罢。”

杨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着急什么?年轻人,吃点苦也是应该的,再说他要是不吃苦,你如何去劝服他回心转意?”

容大奶奶抿了抿嘴唇,抖着声音道:“我也不要他回心转意了,他想娶谁便娶谁,还请母亲帮忙,去求求皇上,将皇后娘娘那赐婚的懿旨收回来便是。”

“我瞧着呢,你这只是迫不得己,根本不是因着看到相宜的好处才诚心的接纳她。曼娘,我和你说过,一定要让你看到相宜的好,看到她是多么为嘉懋着想,你现在别慌张,咱们做事就要做个全套,也就是这么几日的事情,你且在旁边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相宜是一个多么适合嘉懋的姑娘,到时候你才会怜惜她,喜欢她,她嫁了过来以后,你才会真心实意接纳她。”杨老夫人笑着看了看方嫂:“你现在就拿了我的名剌去五城兵马司,让他们不得亏待了嘉懋与相宜,明日自有人去领他们回来。”

方嫂即刻拿了杨老夫人的名剌去了五城兵马司,见了杨老夫人的名剌,那刘副将脸上变色,连声赔不是,赶忙喊着军士放人。

“将军不必这般紧张,我们家老夫人说了,今日天色晚了,他们两人又受了惊吓,别挪来挪去的反而不防病,春夜里头还有寒气,仔细感了风寒,故此让他们在这里住上一个晚上,只是请将军别亏待他们两人,明日自然有人来领。”

那副将哪里敢说半个不字?一连声喊了军士过来,将自己与另外一位副将的房间收拾了出来,让了给嘉懋与相宜住,还让人军士在他们两人房间外边轮值,生怕他们要什么东西没用人答应。

“大人,那两人是谁?”一个军士见刘副将竟然将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宁可与他们来睡大床,眼睛都瞪圆了:“我们惹了哪家府上?”

“休得再说!”刘副将嘴巴闭得牢牢,私奔乃是为天下不耻之大事,若自己不识好歹说了出去,只怕容家与杨家都会饶不了自己,好不容易攒了这么多年才爬到副将之职,就会被自己嘴巴把不住门给革了去。

第二日一早,杨老夫人便收拾得整整齐齐,身上穿了一件银红色镶淡白色水纹边的褙子,外边还搭着一件小毛衣裳,头上抹额的中央,那颗红色宝石有拇指大小,闪闪发亮,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样子。

容大奶奶巴巴儿站在那里,低声道:“母亲,可是要去接嘉懋回来了?”

“五城兵马司那边,自然是你过去。”杨老夫人笑了笑:“我要送连翘进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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