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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君亦是亡国之君(下)

——就大内总管孔令旗亲眼看到的情况,康德皇帝自从登基以来,每天都是很早就来到乾清宫,亲自批阅来自全国各地和中央各部的奏章,还要接见最少十几拨、最多五六十拨的各地官吏,一直忙到深更半夜才能就寝,全年到头也难得有一天休息,可谓是宵衣旰食,殚jing竭虑。

然而限于经验和阅历,他阅读奏折的时候总是不得要领,更看不出其中潜藏的明枪暗箭;下批示的时候也往往辞不达意,让下面的人茫然不知所措;遇到有人来觐见,皇帝时常是对坐无言,只能问候一下对方的身体;收到言官进谏,则经常懵懵懂懂难辨是非曲直,最后只得搁置不理。

所以,康德皇帝在登基之初,对内务府悍然发动的那一场血腥清洗,确实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并且暂时把里里外外的野心家们都给吓住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位“英武果决之君”的各种拙劣表现,通过各种途径被先后透lù出来,又让人渐渐有了黔驴技穷的感觉,重新开始蠢蠢yù动起来……

由此可以推测得出,这个王朝在日后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而不会有什么长治久安的好前景。

孔令旗总管虽然是皇帝陛下最贴心的内但同样也对这位皇帝的格脾气看得最透,因此差不多是对当今这位康德皇帝复兴国势最不报希望的一个人。

因此,当他荣升大内总管之后不久,就先后在岭南等地悄悄购置了不少庄园,安排各房亲戚迁移入住,以此为狡兔三窟、开枝散叶之策,只求延续家族血脉,躲避日后很可能会发生的灾难……

而就在这京城之中,与孔令旗总管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分——割——线

江南梅雨季节的深夜,夜è漆黑如墨,繁星朗月尽皆被掩藏在yin云之后,没有路灯的大街ia巷之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在湿的空气中,还时常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儿,压抑得让人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深夜时分,金陵城某座白墙青瓦的大宅前,一顶八人抬的绿呢官轿,在两盏写着“费府”字样的防风灯笼的照耀下,被缓缓抬进一扇镶满铜泡钉的朱红第,又一路穿房过巷,先后过了三进大一连转了好几个弯,才在一处雕梁画栋的垂前停下。

然后,当朝一品军机大臣,文华殿大学士费立国,这位年过六十、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便在几个家仆ia厮的搀扶之下,走出了轿子,穿过垂顺着游廊来到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a屏旁边,就听见前面的正房之内,不时传来一阵阵热闹的谈笑声。

“……呃?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没有睡下?”

费立国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低声喝问道,当即就有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走来笑着说,“……回老爷的话,今天有个叫王启年的远房亲戚,刚从上海那边过来,已经招待过了晚饭,正跟ia少爷聊天呢要不要给老爷您通传一声,让他出来迎接您老人家?”

一听是王启年这厮来了,费立国的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不必了,你们也都下去吧老夫一个人悄悄过去就是,也好听听这家伙到底在给我那宝贝孙子灌什么mí魂汤”

片刻之后,不知为何起了顽心的费立国大学士,蹑手蹑脚地mo到了一扇玻璃屏风后面,隔着玻璃瞅了王启年一眼,顿时不由得大为惊讶。

这王启年,乃是他正妻王氏族中的一个子侄辈,头脑虽然机灵,但读书却不甚长进,科举屡试不第,最后想尽了法子,活动了许多路,总算是补上了一个上海县典史的缺。

这典史乃是一个不入流的ia官,连九品都不算,在县令下面分管监狱、缉捕而已。

更要命的是,这位王启年在上海典史的位置上,才干了不到三个月,就跟他的顶头上司。上海县令大人闹翻了,只得收拾细软回转京城,继续想办法活动关系,试图找到路另谋他就。

对于这样一个连官都不会做的家伙,费立国大学士原本很是鄙夷,还想着要敲打敲打他一番。

不过,此人在三个月前路过京师,来费府上拜见的时候,那可是穷得连褂子上都打着补丁,面黄肌瘦,礼物也只有几样乡下土产,看得费立国的正妻王夫人心中颇为酸楚,还赠送了他一笔盘缠。

然而,在做了三个月的上海县典史之后,如今的王启年却是衣帽豪华,红光满面,一身光鲜的绫罗绸缎,手上还戴着碧绿的yù扳指。并且他此次前来拜访,一出手就送了镶宝石金壳西洋摆钟两台,新式银怀表六个,上等雕ua水晶瓶jing装西洋香水十二盒……实在是阔绰得令人难以置信。

费立国大学士的ia孙子,见到这位乡下来的穷伯伯去上海转了一圈,就马上变成了出手大方的富伯伯,同样是惊讶非常,在收下给自己的一只银怀表之后,就扯着王启年的袖子,追问其中奥妙。

而王启年似乎是在晚饭时多饮了几盏酒,还有些醺醺然的意思,又想要讨好费家ia主子,当即也是笑嘻嘻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本正经地向这位ia孩传授起了他的“为官之道”。

只见他醉眼朦胧地扳着指头,对费家ia少爷仔仔细细地指点道;“……给县衙做典史,一个月的俸禄才几两银子,如今物价飞涨,朝廷俸禄却是一再拖欠,若是光靠那点死薪水,只怕是一家老ia吃屎都不够啊。而做官也不是为挣那点俸禄的,想要发财的话,这脑子就一定要活,要会自己想办法……”

“……什么?你说当今皇上厉行节俭,贪污有风险?切我也没说让你贪污呀这一年里的红白喜事,就是收钱的好机会啊,即便被御史抓着了也不犯法——谁让我们天朝是礼仪之邦,总要礼尚往来的嘛”、

“……什么?你说家里人口少,几年才有一次红白喜事?嗨这事儿怎么说呢?你看看我家吧,我自个儿的生日,还有我老婆的生日,这必须大办两场。接下来,我父母的生日,岳父岳母的生日,十个ia妾的生日,三十个儿子的生日、四十个nv儿的生日;再加上儿子娶妻、nv儿出嫁,儿子生孙子、nv儿生外孙……总之这一年到头,几乎天天都有喜事,还用得着发愁收礼物的机会太少吗?”

费立国的ia孙子当即就愣住了,好半天才问道,“……这个……我听娘和nainai说,王伯伯您的父母、岳父母都已亡故,而您和您老婆一直不孕不育,并且从来没纳过妾,哪来的什么儿子、nv儿、孙子和外孙呀?”

王启年当即就拍着大ui,哈哈大笑起来,“……呵呵呵呵,傻孩子啊,像这种事情,认真你就输了家里有没有这些人并不重要,关键是要借着这些人的名头好办喜事。万一真有什么愣头青问起来,也只要说他们都在原籍老家就成了,那些来给上官送礼的人,是决计不会来查你家户口的……”

费家ia孙子顿时恍然大悟,但随即又有些疑王伯伯,这主意妙是妙,可万一到时候没人送礼,您还得掏腰包张罗一场喜事,算下来不就要赔了吗?”

听到这样的傻问题,王启年不由得又笑了起来:“……诶哟我的ia祖宗诶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只要你当上了官儿,辖下那些富户,屁股多半都是不怎么干净的,谁敢不来上奉承拉关系?嘿嘿要真的不来送礼,无事倒也罢了,毕竟这栽赃构陷也很麻烦,但是一旦等他们犯了事,咱就立马还他一个铁面无i雷厉风行”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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