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原本有国民七百户,但在此次地动之中有众多伤亡,因此要统计出一个新的数字上报给赵鞅,赵鞅手下负责征收田租的官员才能根据具体的情况,定出今年晋阳城需要上交的粮食、布匹以及钱币的总额。
普通士族靠自己的才智、武功从家主那里获取报酬,维持生计,而像赵鞅、智瑶这样的卿族则要靠封地采邑的收入来招募能臣贤士扩大宗族的势力和影响。所以,像晋阳城这样拥有五百户以上国民的城池,对于赵氏一族来说是既是重要的军事壁垒,也是主要的经济来源。
晋阳城遭了灾,但今年的田地依旧要耕种,岁末的税粮也还是得上交。我和尹铎如今能做的就是把幸存成年男丁的数量,成年女子的数量和老幼人数全都报给新绛的官员,争取能把晋阳城明年要缴纳的税粮总额再减下来一些。
“对不起,我刚刚失态了。”约莫过了两刻钟尹铎才重新推门走了进来。
“无妨的,我都已经算好了,明日你就可以派人把结果送到新绛去了。”我把写了最后结果的竹片递给了尹铎。
尹铎接过来看了一眼揣入怀中,微笑道:“这一份我自个儿留着,卿相那儿咱把伤亡户数多报个五十户,回头我再写一封信,最好还能求卿相免了今年晋阳城国民的徭役。”
“你疯了!”我吃惊道,“谎报伤亡数据,被卿相知道了是要杀头的。”
“不怕,这事儿我早些年就干过了,卿相那时候没杀我,这回也不会要了我的命。”尹铎拿出一卷空白的竹简,皱着眉头问道,“你说要不干脆多报七十户,说不定今年就能少交一百石的粮食?”
多报七十户!少交一百石!!
这个人是在同我开玩笑吗?如果他不是在开玩笑,那我可不可以当作没听见?这种事,沾了便是要杀头的啊!
“大人,你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这样冒险的事?要是有人在卿相面前说你借天灾中饱私囊,你当如何?”我努力想要规劝尹铎放弃这个可怕的想法。
“因为董大夫留下的遗言,我十三岁就做了晋阳城尹,九年来没有多拿一捧俸禄以外的粮食,我行得正不怕那些小人去说。就多写七十户吧,这样晋阳城的灾民今年的日子就能好过些,等岁末最好还能匀出点钱替死去的人做场祭祀,安抚一下亡魂。”
昏暗的烛光下,尹铎那张孩子般的脸写满了倔强和执着,我想起这些日子在晋阳城看到的、听到的关于他亲民爱民的一切,忽然觉得他原本清瘦的身影高大了许多。
“你等等,让我把损毁房屋的数量和遇难男丁的人数再改改。嗯,发出去的钱粮数目也要改一改。”我心中一动,连忙拉住了尹铎下笔的手。
“不用这么麻烦了吧?”
“我既然劝不了大人,就只能做大人的同谋了。大人不怕死,小女却怕死得很,这数字必须要改。等我改完了,包管新绛的人看不出纰漏。”尹铎的心思其实我很明白,农户们上交了田租之后,通常只能余一点点粮食过冬,但如果此时多报几户伤亡,晋阳城的人就可以少交一些田租,那多出来的粮食就可以保证在地动中活下来的人不会在这个冬天因为饥荒而死去。
“看不出来那是最好不过了,喏,你改完了再写一份。”尹铎把削好的一片竹片放在了我手边,“对了阿拾,我听说赵家的大子被卿相流放到北面的平邑去了,这事儿可是真的?”
“嗯,晋阳城现在又重新回到了卿相手里,之后要交给谁还没定。”我拿笔在竹片上新写了一组数字交给尹铎,“这样就行了,你明天派人送去新绛吧!”
“好。”尹铎把竹片接了过来捏在手中,小声试探道,“赵孟礼这次被流放,莫不是他对世子下手了吧?”
“你是从哪听来的?无恤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