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香馆,但凡用过楚香的人一定都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它是楚王设在宫外的制香处,馆内有两百多名善制香料的奴隶,在他们手中即便是像茱萸这样气味难闻的草料都能变成馥郁芬芳的香料。陈逆听说过南香馆在我看来并不奇怪,虽然他平日不佩香,看上去也不像个喜香懂香的人,但和陈盘这样的人待久了,耳濡目染之下总会知道一些贵人们推崇的东西。但是,明夷口中所说的碧海膏我们两个都是第一次听到。
碧海膏是用二十种秋日成熟的香果混了深海里灵鱼肚腹的油脂制成的。明夷说,秋日风干时他喜欢用它来抹手。这话如果换成明夷之外的其他男人来说,我都会觉得可笑,继而心生鄙夷。但他是明夷,当他说起碧海膏的用处时,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美人垂眸含笑指挑香膏的一幕。
陈逆为了借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明夷的要求。明夷告诉他,碧海膏难存难制,如果他要买就必须提前半月告知南香馆的掌事。陈逆点头承诺,他说他会在郢都待上半月,到时候只要他一到郢都就会先去南香馆预定碧海膏。明夷听罢便笑了,显然他对陈逆的答复相当满意。
云梦泽畔,我挥手送别了陈逆。明夷站在我身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为什么要让他去南香馆买碧海膏?”我问明夷。
明夷半眯着眼睛望着碧蓝烟波中的一叶扁舟,微笑道:“阿拾,是无恤太聪明了,你才找了陈逆这样呆傻的人吗?”
“他不呆也不傻,他只是善良才会被你算计。”我转头瞥了一眼明夷,愤然道。
“呵,这世上聪明的人太多,呆傻二字在我这里不是什么坏话。”明夷笑容不改,伸手抱走我怀里的雏菊,转身沿着湖岸往西行去。
“去哪里?你住在附近吗?”我左右看了一圈发现黑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跟我走吧,今天既然遇见了就随我回去坐坐吧!”
“你真的住在云梦泽?伯鲁呢,他也来了吗,你们住在一起吗?”我提起下摆大步追上了明夷。
“嗯,我们住在一处。新绛城今年入秋就落雪了,楚国的天气对他的身体有好处。”明夷提到伯鲁时神情明显温和了许多。
“为什么要让陈逆去郢都买碧海膏?楚人祭祀水神本该在春天,你是早知道陈逆今天会来借船,才故意设下这个局吗?”我走在明夷身旁不死心地又问。
明夷闻言轻笑了一声,低头兀自一片片地摘掉雏菊枝干上已经枯萎的叶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已经离开无恤了,不是吗?”
“这么说,这件事真的和无恤有关,和赵家有关喽?”我心中一动伸手拉住了明夷的手臂。
“你可以继续猜下去,看我会不会给你答案。”明夷伸出他玉葱般的食指拨了拨我握在他手臂上的手,“松开,我不喜欢与人拉扯。”
“对不起……”我懊丧地松开了手,“我知道我既然离开了赵氏,又和陈氏的人有交情,有些事情我的确不该问。但是,有一件事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什么事?”
“无恤……昨晚来过云梦泽吗?”我攥紧衣袖,小声问道。
“这个啊……”明夷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低头掐掉了花萼下一片半绿半黄的花叶,“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事实上,你心里的很多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只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去天枢,帮五音夫人一起处理卫国的事。”
“去天枢?!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去?”我闻言惊愕道。
“很简单,因为我不想去。”明夷收起笑容,冷言道。
“……”是啊,明夷怎么会愿意做这件事呢?如果天枢听命于赵氏,那么处理“卫国的事”指的就是帮助蒯聩成为卫国的国君。蒯聩对他来说是一个恶梦,即使他忠于赵氏,也不可能放下仇恨和屈辱反过来帮着蒯聩夺位。他不愿插手卫国之事我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要拉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