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一路随侍官家进了荣明斋,郑大官随时内室侍候,五皇子站在外间,出神的呆看着坐北朝南的大炕上刺目的明黄坐褥,幸好阿爹醒了,老四到现在不见人影,哪儿去了?阿爹是什么时候醒的?老四会不会……五皇子心骤然缩紧,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噤,郑大官说的那些事难道都是真的?阿爹这么无情的人,真能对那位姚姨娘用情至此?五皇子有些费力的皱着眉头,他知道姚姨娘小时候照看过他,可他对她半丝印象也没有,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阿爹这样对她?
四哥……还活着吗?也许阿爹这场昏迷不是真的昏迷……五皇子用力摇了摇了头,又摇了摇头,虎毒不食子,自己想多了,想的太多了……
“五哥儿,官家让你进去。”郑大官微显疲惫的低缓声音在五皇子身边响起,竟把五皇子吓的打了个机灵。
五皇子下意识的拉了拉衣襟,随在郑大官身后进了内室,内室光线柔和而温暖,官家半躺半坐在半旧的被褥里,听着五皇子恭声问安见礼毕,才闭开眼睛,目光清冽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平缓温和的吩咐道:“你也累了,郑大,给老五搬张凳子坐。”郑大官忙亲自挪了只锦凳过来,五皇子不敢多让,拘谨的侧着半个屁股坐下,官家垂又半闭着眼睛道:“你很好,这两天事事都处理的妥当。”微顿了顿,没等五皇子依例谢这夸奖之恩,官家闭眼看着他问道:“你大哥到哪儿了?”
“回阿爹,昨天早上接到的信儿,说是已经进了河北西路。”五皇子急忙答道,官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五皇子屏气敛声,也不敢出声,屋里陷入一片沉默,好一会儿,官家才又睁眼看着五皇子温声吩咐道:“去迎迎你大哥。”说着,侧头看着郑大官吩咐道:“拟一道旨给北大营宁明山,让他带三千人随老五去。”郑大官答应一声,飞快的拟了旨,举到官家面前给他看过,小心用了官家的随身小印,将旨交给五皇子,五皇子躬身接过退了出去。
官家看着五皇子出了门,轻缓的吁了口气,神情萎顿的往下躺了躺,郑大官忙上前侍候他躺好,柔声细气说家常般道:“五哥儿是个真省心的,对大爷也是一片赤诚。”
“哼。”官家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人心隔肚皮,他是朕的儿子,朕的儿子,怎么能有省心的?”官家的语调里既透着骄傲,也透着不屑,郑大官暗暗叹了口气。
“老四哪儿去了?”停了停,官家眉头微皱问道,郑大官有些困惑的答道:“一早上先是去了永安寺,从永安寺出来又去了东阳郡王府,刚刚递了牌子进来,要请见陛下。”
“李家那妮子在永安寺?”官家沉默良久,突然问了一句,郑大官忙答道:“晋宁郡王府前儿闯进了几个毛贼,晋宁郡王妃受了惊吓,病重不起,哪还能去得了永安寺?”“吓的重病不起?”官家嘴角挑起丝丝笑意,戏谑的看着郑大官道:“能把你吓成重病的事,都不一定能吓得着她。这妮子……”官家眼睛眯起又松开,郑大官带着笑,一颗心高高提起等着官家后面的话,官家却停了好大一会儿才沉声道:“到现在还和四哥儿纠扯不清,这太委屈老五了,等老五回来吧,你去传个话,告诉老五,他是朕的儿子,断不没受他人委屈的道理,让他好好理理家务,自己重新再挑个好媳妇吧。”
郑大官听的心里一阵狂跳,急忙陪笑道:“四哥儿的事,倒不能怪晋宁郡王妃,爷,姚娘娘临行前,除了您和大爷,就只牵挂李家姐儿一个。”官家听郑大官提到姚氏,神情顿时和缓下来,闭着眼睛想了片刻道:“把这话说给老五听,他要是不觉得委屈,就随他去,把简先生批八字的话也告诉他,随他的意思吧,朕的儿子,断没有受委屈的道理。”郑大官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答应一声,挑着官家爱听的,急忙岔开了话题,唯恐再生出别的枝节来。
五皇子出了禁中,一眼看见四皇子正负手而立在宣德楼外,五皇子莫名其妙的竟长舒了口气,忙扬声叫了句‘四哥’,紧几步走向四皇子,四皇子听到叫声,转过头,目光复杂看着直奔自己而来的五皇子。五皇子奔到四皇子身边,又叫了一声‘四哥’,接下去却觉得无话可说了。四皇子还是那样侧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回过头,负手而去。
五皇子心里五味俱全的看着渐行渐远的四皇子,心里堵的几乎透不上来气。
晋宁郡王府,李恬直立在上房窗下,从半夜起,外面的消息流水般不停的传到她这里,叶十二娘拦到四皇子了,四皇子去了永安寺,四皇子一直等在永安寺,四皇子跌下了马,四皇子去了东阳郡王府,四皇子,错过了她希望他错过的所有的事……
李恬往后退了半步,退坐到温暖的炕上,抬手揉着酸涩的眼窝,璎珞急忙上前,边蹲下身子给她脱鞋,边担忧的建议道:“您病着还没好呢,再累着了……躺下歇一歇?让青枝进来给您捏捏背?从早上到现在,你什么也没吃,有刚熬好的燕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