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热,一日行不了多远。此次回天都,又于多处饶行,路线与偃珺迟及谢弘出皇宫至楚的路线都不同。
谢弘靠坐在马车中,仔细研究着沿路地图。地图乃天都皇宫藏品,年代久远,有所疏漏及谬误。谢弘在错漏之处皆作了标记。
偃珺迟则支着头,昏昏欲睡。她一个打盹醒来,眼皮子半睁着看了一眼对面的谢弘。他依然精神抖擞,琢磨着这一路的地图,丝毫不见旅途的劳累,亦不见暑热的萎靡。
他曾对她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领燕军大胜楚军,愿大周国民安居乐业,再无战事。她想,他到底是心胸宽广,心怀天下之人。她这小女子可与他比不得。迷糊中思及此,她的嘴角牵起些微笑意,却经不住眼皮子打架,又合了眼。
谢弘抬眼看她,恰见她瞌睡时,头不经意地撞到了车壁之上,出“砰”的一声脆响,她蹙了蹙眉,却并未睁眼。谢弘无奈地摇了摇头,搁下笔,起身坐到了她旁边,把她身子轻轻放倒,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然后又倾身拿了地图来看。
偃珺迟迷迷糊糊,却并非无知觉。她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之人。前几日的尴尬已然过去。像如今她躺在他腿上的情景,从小到大不知有过多少回。因而,她躺得心安理得,头还稍稍动了动,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
谢弘命马车再慢行。以这般速度,虽不能在天黑前赶到城邑去,却恰好能到十里之外的一个小村庄。自那日偃珺迟在溪水中沐浴遇韩国世子之后,谢弘总计算着行程,天黑时总能有驿馆、城邑或村庄落脚,绝不容许那日之事再生。
偃珺迟醒来时正好天黑。他们到了村庄之外。谢弘命一名侍卫去向村民借宿。不一时,便找好了一户农家。
主人招待了一锅几无米粒的稀粥,还无下饭之菜。偃珺迟思量着这里的人定然是收成不好,日子并不好过。
主人家的妇人见她面巾遮颜,捧着碗愣神,并不下口,以为她是嫌弃这饭食,不禁在心里嘀咕她是官家出身,没吃过苦,不知要做出这锅粥来,她们一家三口可要饿好几日了,不知好歹的臭丫头。妇人的脸色因此极不好看。
偃珺迟一番思量之后,抬头,见妇人脸色不善地看着自己,想是被她误会她看不上这样的食物。她和善地朝妇人笑笑,“这样的粥对付暑热之日乃是极好。我们甚是感激。只是不知嫂子一家可已吃过?”
房中无门,只有一块竹帘。竹帘被掀开一角,一个四五岁的男童光着上身,羡慕的看着偃珺迟等人。
偃珺迟一转眼便看见了男孩。她朝他招手。男孩怯生生地朝她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盯着她的碗。偃珺迟微微笑,将那碗粥递给了他。妇人欲阻止,男孩却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喝,不一时便喝光了,把喝光的碗送到偃珺迟面前便跑了。
妇人道:“这锅粥只够你们十几人一人一碗的。”
“无妨。”一直未出言的谢弘站起身来,走到偃珺迟身边坐下,将自己的粥递给偃珺迟。
侍卫们见状,都欲将自己那份让出,谢弘命他们好好吃,他们才默默低头吃起来。
妇人的脸色好起来,说去烧水,告辞出去。谢弘命侍卫去帮妇人打水。
侍卫们一口吃完,都出去了。偃珺迟将粥喝了一半,留给谢弘。谢弘并不吃,让她都吃光。偃珺迟拗不过他,只好都吃了。
谢弘笑道:“珺儿能吃这般苦,且毫无怨言,倒是我从前不曾知的。”
偃珺迟道:“别人能吃的,我怎就不能吃了?”
谢弘欣慰而笑,“真是好丫头。”
偃珺迟见他虽笑着,却不再言,道:“我知二哥在想什么。民有所居,民有所食,国无战事,国泰民安,将来定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