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帝晨在外游历之时,曾经在大幽国停留过一段时日,那里有个卖烧饼的摊子,味道不错,我便常去。到第三次光顾的时候,那满脸横肉的老板便说他要涨价,我问他原因,他却道是因为猪肉涨价了。
猪肉涨价,与一个饼要多花八文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我不解,老板便笑了一声回答:“卖的饼涨价,那是因为老子想吃猪肉。”
我:…………
他说得委实在理,我不由无言以对。由此可见,看上去没有联系的事情,其实很有联系;看上去没有道理的事情,其实很有道理,世事常常如此。
活得太久,记忆便会模糊,于是久往许多事就成了过眼云烟,只有身边一直相伴相依的人才会是实实在在的,很久之前,我曾以为那个人会是司幽。可有些事一开始就已注定,因为司幽是那条备受欺凌,却在见到我与帝晨时高高扬起头的小黑龙,所以我与他便绝无可能。
——我们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便只能有自己相应的人生,即便不是帝晨,也终会分道扬镳。
司幽死了,我却并不后悔取回内丹,想提高与玄契一战的胜算,这便是必须的一步。幸而以理智压制情感原本就是我的所长,我只是不由感慨。只是就连感慨也只能有这么一些,我不知道浮游他们能撑上多久,但想来应该不够我立在崖边感时伤秋许久。
玄姚所说三个时辰,现今已过了一半。我缓缓跨过血泊和尸体,站在兴亚门前,手触上有些锈蚀的铜钉,轻轻将朱红大门推开一条缝,飒然的山风从中穿过来,带出呜呜的声响。
兴亚门是玉姜城的北门,没有大事平时并不开启,算来已有千年未曾有人通过,防守却这般严密,看来我确实找对了地方。
肆虐的法力仍旧在我身体里流窜,但疼痛已好缓了许多,要想完全融合内丹,少则数个时辰,多则可能需要几天。力量在缓慢地增长,我等不了这么久,便只能以这样的状态对上玄姚。
我做好了许多的打算,门后的景物却并未出乎意料,一条笔直的大路通往山下,勾月静静地挂在蓝色的天幕之上。然而我迈出一步,眼前的景物却倏忽变化,整个视野仿佛有一种旋转起来的感觉,再抬眼时,我的头顶已然是有几百丈高的巨大圆形穹顶,往前看,便是一片无尽的黑暗,烛火在角落里幽幽地闪动着,映出旁边粗糙的岩壁,钟乳石倒悬下来,不紧不慢地滴着水,上面覆着潮湿的青苔。
我像是一步便跨入了山体的内部,这个空间似真似假,兴亚门与山洞,我不知道哪一方才是被编织出来的幻境。
在指尖上燃起一簇火焰,我沿着坚实的楼梯慢慢往下走,很快穿过一条窄小的通道,光线忽然强了起来,有人警觉地问道:“是谁?”
那声音很是熟悉,今天早些时候我便听过一遍。
——是玄姚。
我毫不犹豫地抬手,暗红色的流光卷起强烈的暴风,炽烈的热度迸发出来,直直扑向声音的来源,灼人的气流转瞬之间融化了我身边的石壁,岩浆四溅,触到冰冷的地面发出呲呲的声响。在这声响中,我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传来的是玄姚的怒吼,真是可惜,这一击并没有能杀了他。
“帝鸿?帝鸿!”玄姚大叫着,嗓音里却透着微不可见的一点恐惧,再也没有之前的处之泰然:“你使这样的偷袭手段算什么本事,给我出来!”
我弯起唇角,踩着未熄的火苗出去,看到玄姚站在一个圆形的法阵中心。与之前见到的不同,这个玄姚因久不见阳光,皮肤十分苍白,又干瘦了许多,两颊凹了下去,便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突出。他死死盯着我的样子,倒像是一个索命的恶鬼。
不过我想,若是恶鬼,虚弱到这种程度,这大概也是一个颇寒碜的饿死鬼。
只是他虽暴跳如雷,我先前的攻击却并未起效。脚边虽说都是焦土,玄姚看来却只烧掉了些头发衣物。
不过这就够了,能烧掉头发,便说明了在这里的玄姚确实是真人——既然是真人,那就会死。
见我并不开口,玄姚青筋跳动,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怎么可能找到这个地方?”
我一边观察他神色,一边笑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玄姚,你已经输了。”
“他,是他……”玄姚脸色转为阴沉,忽然冷静了下来:“他即便虚弱到了那种程度,也不肯放过我吗?竟然想到要利用你。”
虚弱?
我略微靠近了一点,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我也不想成为他的棋子,我与你并无什么仇怨,也不是非要得到畴华。你放了浮游他们,我可以就此离开。”
玄姚抬头冷笑:“不要再过来了,帝鸿。你以为我会信你么?那几个人,我一个也不会留。”
他唇边的笑意加深:“我已经杀了两个了,剩下的也撑不了多久。那个浮游斩杀了玉衣,身上却也中了四剑,已是强弩之末,只要再让人补上一刀……”
说到这里,玄姚的表情突然凝住,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怎么可能,他怎么会……”
我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瞬时上前便要杀他,然而脚步踏入法阵的瞬间,却蓦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笼住了我的身体,像是有力道将我身上所有的真气全都从脚上抽出。
时机转瞬即逝,我身形一滞,玄姚便转过头来,侧身躲过了这一击,后退一步冷笑道:“没有想到吧,这个法阵会吸纳真气,维持我所有幻术的运转,对其他人来说,其实就是一个陷阱,之前的火也尽数被它吸去,帝鸿,我在这里虽然不能使用幻术,可你还是杀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