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下子紧张地几乎凝固起来,足足有三分钟,三个人保持着一动不动的静默姿势,只有萧可冷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地滴落在方砖地上,发出单调的“啪嗒”声。
我又一次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杀气,应该是来自于萧可冷的。每次提到有关金纯熙的往事,她都会异常激动,无法避免。如果鼠疫从前真的做过对不起金纯熙的事,谁也保不准她会不会开枪射杀他。
“对,我是个懦夫,小妹,你开枪吧。”鼠疫终于开口,声音与表情同样沉重。生与死的转换,只需要扳机超过一厘米的自由行程。
“我的确没脸再用老大发明的‘勾股弦藏匿方法’,他只教会了我一个人,待我比亲兄弟还贴心。在他出事之前,派我进入‘黑夜天使’卧底,还说过只要完成这次任务,除了代我向主席请功申领一级国家勋章外,还为提升我为安全局总管。小妹,你以为我不想杀回平壤,救老大出来?那种方式太危险了,如果跟二弟一样冲动,只会把老大散落埋伏在民间的亲信全部葬送掉。主席的智囊团向来主张‘斩草务必除根,惩恶绝对杀尽’,老大被送进疗养院的事,本身就是一个诱饵。或许在江湖上,你跟二弟的名气都远高于我,但论到政治斗争、勾心斗角地倾轧,你们始终都显得太纯洁了。”
鼠疫在自己脸上用力揉搓着,几秒钟之内,他的肤色变得苍白、五官也转换得端端正正,甚至眼睛的形状、眼球的颜色都变了,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个标准的韩国热血军人形像。我脱口叫出来:“你是——‘黑星’,朝鲜人的‘金牌卧底’?”
这是一个久违了的名字,当年叱咤东亚谍报战时,曾上过美国人的“国家公敌暗杀榜”,如今却只能偶尔见于历史轶闻里了。
鼠疫苦笑起来:“忘了‘黑星’的名字吧,当朝鲜国旗上的红星蒙上了弓藏狗烹的荫翳,我宁愿放弃过去的所有信仰。我现在的名字叫‘鼠疫’,一种无处不在的疾病,不会为任何国家出力,而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
他的光辉形像,的确是随金纯熙的倒台而瞬间宣告消失的。
萧可冷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凭心而论,金纯熙的衰败,不过是宫廷斗志的历史重演,只有当事人感觉最为创痛尖锐,对于其他看戏的人而言,早就麻木。
我仰面看着屋梁,以我的轻功,一跃而起,就能拿到传说中的“炼狱之书”。
“小妹,拿这个回去,就能换老大出来。我知道特洛伊他们的使命——”鼠疫脱去了狠辣乖僻的伪装之后,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当年手术刀看亚洲历史,点评冷战期间著名间谍的时候,许多次提到“黑星”的名字。抛开国家恩怨不谈,“黑星”绝对是亚洲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轻功、快手、神偷三项绝技集于一身,是亚洲各国的间谍系统,都在梦寐以求的尖端人才。
“拿它下来!”萧可冷向后撤了一步。金纯熙变成植物人那个特殊事件随时间的流逝,已成历史,无法改变,再冲动、再忿懑也于事无补。
鼠疫肩头一动,即将飞身跃起,但我及时地出手压在他肩膀上:“请稍等——我想知道,‘炼狱之书’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而上一次你宁愿诈死都不肯交出它,又是为了什么?”
盲目相信别人,不是智者所为,特别是我感觉到窗外的茫茫夜色里,正在聚拢着越来越浓烈的杀机。可惜没有第二个可供驱使的高手,否则绝对需要在院外设置瞭望哨,别等到敌人的刀压在脖子上才后悔。
萧可冷的情绪如此激动,已经不适合再分配她做任何工作了。
“怎么?怕我使诈?风先生,你不了解我跟老大、二弟、小妹的关系,就算砍了自己的头,我也不会出手算计他们。”鼠疫苦笑着。
我笑了笑:“不,我只是对它的来历好奇,而且猜不透你冒着生命危险羁留的枫割寺的原因。”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矛盾,他有宝贝在手,随时能换到巨款,怎么还不远走高飞?到现在为止,枫割寺已经成了各方势力的众矢之的,他就更没有理由第二次跳出来。黑夜,是“黑夜天使”活动最频繁的时段,我怀疑他们自始至终就没放弃过对“炼狱之书”的追索。
据说,“黑夜天使”的人天生就对宝藏有极度敏锐的嗅觉,宝藏出现,他们也会随影而至。
“小萧,冷静些,情况并没有咱们想像的那么乐观。”我最担心的是关宝铃那边,只怕小来一个人,应付不了可能发生的危险。大亨的人马埋藏在暗处,不一定能胜得了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黑夜天使”。
院子里又起风了,漫无目的地乱卷着,窗纸正在簌簌发抖。
面对这所小院,古树是位置最佳的监视点和狙击点,所以我希望萧可冷回到她的原先位置上去。
萧可冷连做了三次深呼吸,重新把枪收回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