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原版的俄文书,就是《诸世纪》的前苏联译本,那么多书,她偏偏拣这本阅读起来很费劲的版本,让我心里一阵惊疑。
她重新走回来时,先看了看腕表,非常肯定地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订制了一套紫檀木的琴箱,此时大概运到札幌机场——当然,如果风先生这边交易不成问题,明天中午之前,我就能顺利返回港岛,那么我跟家兄,都会对风先生表示十二万分的感谢。”
江诗丹顿表上的镶钻,同时放射出十几道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我对面的青铜武士像,而她不经意地捋捋头发的动作,更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镇定。
我知道一定是在自己昏睡时又发生了什么逆转现象,大亨已经放手,她才会着手安排带古琴撤退的步骤。
“风先生,你不想问些什么吗?”她并不落座,抱着胳膊在客厅里来回踱了几步,像是一个没有听到热烈掌声的舞者,未免有小小的失落。
“琴在哪里?”我问。
她一阵错愕,但仍然及时回答:“在右翼的一间空房子里,我需要将它放置在室温十二摄氏度左右的空间里,以此保持琴板的线性变形。”这个问题无关大局,并不是她期望我问的。
“那么,琴的来历呢?它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能值得令兄这样精明的古董商人开出天价?”不等她回答,我举起双手,郑重其事地补充:“顾小姐,请你告诉我真实答案,如果是些莫名其妙的搪塞理由,不如不说,免得lang费大家的时间。”
我注意到书房里同样一尘不染,所有的书都排列得整整齐齐。安子死了,信子自己一个人仍然做着同样的工作,应该非常辛苦——我从来没减轻过对她们姐妹的怀疑,耶兰和安子的死来得相当突然,我宁愿相信是安子的异常表现让她背后的主使者下了杀手,而耶兰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的垫背者,借以分散人们的怀疑视线。
“咳咳……”顾倾城低声咳嗽起来。
我的视线落在武士像上,越来越觉得他面对的方向怪异无比。那柄佩剑无法拔出这件事,应该预示着某种特殊机关的存在,是机关控制了佩剑?还是佩剑的进出控制着机关?
这尊武士像上并没有铭牌刻印,所以只能按常理判断他的产地是中国,而中国历史上曾出现过数以万计的机关设计高手,连能飞能叫、栩栩如生的碧玉蝉都能做出来,早就达到了“无所不能、登峰造极”的绝妙境界。如此庞大沉重的武士像,要在他内部安置十几套机关,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风先生,其实知道不知道五湖古琴的来历,对你没有任何用处。你不想听假话,我也不想说真话,怎么办呢?”她为难地推了推眼镜,仰起脸思索了一会儿,想出了折衷的办法:“我只能笼统地说,它的琴弦可以发出某种特殊的声音,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只是猜测而已,还没能得到最后的肯定。这样的答案,你还满意吗?”
院子里突然起了一阵喧哗,我起身从窗子里向外看,大门外的公路上,连续驶来了六辆灰色的加强型警车,每一辆里都坐满了头戴钢盔、表情严肃的武装特警队员。
瞭望塔上的狙击手们没胆量向警车开枪,所以六辆车长驱直入,冲到别墅大厅前的台阶下,嘎然而止。车门大开,一共跳下三十名怀抱冲锋枪的特警,四散分开,一队进入大厅,一队控制大门到台阶的林荫道,另外四队逼向四角的瞭望塔。
黑道人物再怎么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与警察对抗,先机一失,立刻全局受制。
顾倾城重复了一句:“风先生,如果答案满意的话,我们可以交易了吗?”她对外面来的警察并没看在眼里,只是镇定自若地进行自己的工作。
我向窗外指了指:“顾小姐,就算你买到古琴,怎么运出去?”
顾倾城笑起来:“风先生说笑话了,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何须多问?”
我也跟着笑起来,要想挟带私货离开日本,海上异国商船是最好的秘密通道,只是当我们看到一辆加长的黑色丰田皇冠车平稳地出现在公路尽头时,顾倾城脸上的笑容立刻止住。那种型号的汽车,丰田公司仅仅生产了一百辆,全部是亮黑色,并且仅供日本皇室使用,上面根本没有行驶牌照,而是嵌着一张一尺长、三寸宽的银色金属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