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鹰表情凝重地走过来:“风,我觉得,这么怪异的一条隧道,单凭这些人,恐怕无法完成探索任务。”
梁威跟在他后面,把手里的一张草图铺在我面前,上面是无数横向排列的圆点。
“隧道像个不知深浅的方形漏斗,进入二十米后,边长扩展为六米,横向排列的石柱为五根,直径半米;推进四十米后,边长为九米,石柱增加到八根,以此类推,越想里面去,石柱越多,而漏斗向四面无限扩展——风,我无法想象这是个什么地方,因为人类世界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建筑物。”
梁威一边解释,一边不停地倒吸着凉气。
这个问题,在听何寄裳叙述时,我已经惊诧过了,所以到了现场,反而觉得是顺理成章的事。
梁威抬头向上,仰望高不可攀的石壁,连叹三声:“风,漏斗无限扩张,到了最后会出现什么结果?会把整座山都挖空——”
飞鹰举手打断他:“小梁,这有什么?我倒是觉得刚才那阵怪风来势凶猛,会不会传说中带翅膀的蛇就在漏斗深处?那种毒气,只怕对兄弟们有伤害。”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有两名队员突然跳起来冲向草丛,猛烈地呕吐起来。
梁威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唐小鼓身上,既然她是唐门的人,当然身怀驱蛇解毒的技艺,正是当前我们急需的人才。
唐小鼓“哼”了一声:“别看我,我最害怕毒蛇。”
梁威摸着下巴,颧骨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以他的身份,跟唐门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是看到姓唐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会勾起自己的伤心往事。
我及时提醒他:“小孩子是无辜的,别多事,再说,唐清就在左近,你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招致的报复绝对是致命的,懂吗?”就像当时在沙漠里我一直对唐心存有忌惮一样,对于还没出现的唐清,也绝对不敢忽视。
没有人愿意看到无休无止的杀戮,特别是在这种长时间深入蛮荒之地探险的过程中,一旦挑起战斗,就会引发连锁反应,后果不堪设想。
梁威艰难地点了点头:“是,我懂。”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他已经改名为“梁威”,但身体里流淌的仍旧是四川狼家子弟狼谢的热血。阻止他,其实是为他好,杀眼前的小女孩唐小鼓容易,不过随之而来的唐清,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
我看着那张草图,低声吩咐梁威:“我需要所有石柱的直径、颜色、位置排列等等的详细图表,还有,观察漏斗的四面石质,看有没有暗道机关。最重要的,保证所有人的安全,人员采用四人战斗小组的编制,两人测量,两人警戒,对讲机全部打开——”
无论何寄裳在这个隧道里得到了什么结果,我都要穿过这片石柱排成的阵势,直达尽头。
飞鹰、飞月、梁威几乎同时抬头,异口同声地发问:“苏伦会进这个隧道里去吗?没有后援、没有驴子的情况下,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探险家,她绝不会轻举妄动。再说,隧道外面的枯草保存完整,根本没有被人践踏过的痕迹,所以,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向前搜索苏伦是方向性的错误。”
这个观点,应该是他们在隧道里商量好了的,所以才会口径一致。
队伍行进的途中,我也观察过地面痕迹,正如他们所说,没有人的脚印、没有驴子的蹄印,甚至枯草上的浮尘都没有被惊扰过。从这些表面现象看,苏伦的确没来过,那么她去了哪里?向前搜索是方向性的错误,难道向后、向左、向右就正确了吗?
令他们做出这个决定的主要原因就是——危险!
我站起来,郑重其事地看着飞鹰的脸:“飞鹰,手术刀先生和苏伦小姐都很信任你,把你当朋友。我说过了,感觉到有危险的时候,你随时可以带人离开,绝不勉强,我们仍然是朋友。”
飞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辩解:“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觉得没必要做这样的无用功。如果你执意认为这么做有价值,我会服从。”
梁威愣了半天,没有任何解释,回头招呼队伍,立刻开始战斗编组,再次进入隧道。
巴昆兄弟和李康都处于无人管理的休闲状态,一直围坐在草地上,每个人都拿着一个马皮酒袋,沉默地喝酒。山里的猎人,最离不开的只有两样东西,枪和酒。
太阳刚过正午,隧道前的光线就黯淡下来,让人心里不由自主变得沉甸甸的。
梁威画的草图一直捏在我手里,关于石柱,有太多的困惑与不解,甚至找不出一个勉强的理由来解释它们是如何出现的。唯一能与之相关的地质结构,就是溶岩地形里的钟ru石,但那些石柱、石笋是自然形成的,千奇百怪,毫无秩序。
电筒的光柱不停地在隧道里闪动着,每个人的动作都变得很小心,交谈的声音更是压得极低,仿佛隧道深处匿藏着某种凶猛的怪兽一般,生怕惊动了它。
唐小鼓伏在飞月的膝盖上睡熟了,毕竟是个孩子,无论兴奋或者惊惧,只一会儿就过去了,绝不会过多地思考更复杂的问题。
“风先生,我总觉得那些石柱好像是‘生长’在洞里的,而不是机械加工的结果。”飞月皱着眉,一直都在目不转睛地望着隧道。
她用了个很奇怪的词——“生长”,惹得飞鹰低笑起来:“飞月,石头又不是人或者动物,只能风化或者分崩离析,与生命、生长肯定毫无关联,这又不是孕育了孙悟空的那块石头,可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造一个石猴出来。”
飞月摇头辩驳:“大哥,刚才在洞里,只要用心领会,就能感受到很多莫名其妙的信息。我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风声、滴水声、鸟鸣声、走兽嗥叫声……甚至有小孩子的哭声,我觉得大山是活着的,就像人的肚子总在不停地发出声响一样,它也发声。”
飞鹰正要再次大笑,飞月陡然向洞里一指:“听,声音又出现了——”
果然,在她手指刚刚抬起的刹那,一阵潺潺的水声传入了我的耳朵,如同有人站在高处,用一把尖嘴水壶缓缓倾倒,水线跌落到低处的水塘里,激起涟漪无数,我听到的就是水波飞溅时的回声。
飞鹰跳起来,惊骇地叫了一声:“不好,洞里有水,要不要叫兄弟们先撤出来?”
我举手阻止他,水声来自极遥远处,而且不是汹涌流动的,根本不必担心。
飞月“啊”的一声,右手遮在耳朵上,屏住呼吸谛听着。
山谷中的光线持续黯淡下来,巴昆兄弟和李康似乎喝得累了,无声无息地仰躺在草地上。
“开门的声音,我听到了一扇沉重的老式门转动的‘吱扭’声,到底……到底这洞里藏着什么?”女孩子心细,飞月从声音里得到的信息,要比飞鹰丰富得多。
那种声音,是木制或者石制的门枢与门扇研磨发出的,古人在门枢上涂抹适量的香油,增加润滑性,发出的“吱扭”声韵味十足,如同琴弦上的袅袅余音。如果它出现在古装电影当中,或许会引起观众们的思古幽情,但现在,只会叫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