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应龙注意到角落里总坐着一个穿着厚实黑羽绒服的家伙,帽檐垂下来遮住了大半边脸,只剩下鼻梁的尽头和嘴巴,看上去年龄和自己相仿,这人不嗔不喜,有时候在咂吧冰激凌,有时候在望着神像发愣。他通过自己解禁者的气息分析这人的气场,发现并非自己的同类,显见是个普通人类。然而随着难民的增多,这类神经质的家伙也愈来愈多,大多呆坐在角落里愣神,要么就迷迷瞪瞪地喃喃念叨着什么,看来这次末世浩劫,对绝大多数平民百姓来说,受到极度摧残的不仅仅是家园和物质基础,他们来到教堂的最大理由,是获取精神上的慰藉。
临到傍晚,又有一个忏悔者向他告解。其实南应龙本是钢谷成员不假,但钢铁十字架原本就脱胎于古欧洲,对拉丁文和白人文化底蕴的精通让他扮演神职人员得心应手,故而这些日子也听了不少人的告解,并让他深深感动过,使他觉得这份工作不单单是隐瞒身份,而是的确做了有意义的事。杀人犯暂且不说,就连最普通的不能称其为罪恶的过错也拿来忏悔,并且看到的是一双双充满悔恨和重新寻觅童年清纯心灵的眼睛,这让他坚信,无论灾难如何空前,都应该保持乐观的态度——因为人类的灵魂没这么容易被毁灭。
然而,这个忏悔者的第一句却令他始料未及:“神父,我听说无论多么大的罪过,主的大门无论何时何地也都会向世人敞开。可我本人,从小到大,哪怕现在,跟尊敬的您说话的同时,我也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您认为,主会宽恕我吗?”
南应龙怔了怔,说:“如果您口中的罪过只是您是无神论者这一条的话,我可以替主回答,这不是罪过。谈不上宽恕。”
“可我听说人都是有原罪的……”
“是的,但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让我们总保持冷静和谦卑。每办告解,发上等痛悔,常发爱天主的心情,真心爱仇人,是专心得大赦。”
“您和我见过的很多神父都不一样。我觉得神父再宽容,对信徒是否信仰主的基本要求还是很明确的,那么,请您告诉我,”那人抬起头,南应龙看到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亚裔人,“您本人信仰主吗?”
南应龙愕然少顷,坚定地回答:“是的,我信仰。尽管主在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尽相同,可那不过是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世人赞美主时所称呼的不同名字罢了。原始科学曾一度极端偏激地背离了对未知力量的崇敬,但狂妄和暴戾终究会泯灭,科学走向正轨后,对主永存的感念之心必将重新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