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烟就说过表哥金万贯是辽东最有名的豪商,尤其是手眼通天,无所不能。张恪只当会穿金戴银,威风八面,不可一世。
哪知道金万贯竟然只穿着粗布的衣衫,吃硬面饼子,而且他的模样丝毫不是装出来的,吃完了一张,还把手里的碎屑倒进嘴里,一点都不浪费。
这哪里是辽东富,分明就是一个赶脚的车夫啊!
金万贯笑着站起身,到了洪敷敎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施礼。
“洪大人,小人是替朝廷管着矿场,替朝廷做事,替宫里做事。手里每一文钱都是朝廷的信任,并非我金某人的私产。倘若万贯肆意滥用,那就是拿自己的脖子去试鬼头刀,小人还没有那么傻!”
洪敷敎笑道:“金先生如此谨慎做事,实在是商人的楷模,只是洪某身在京城就听人提起过,金万贯握着辽东九成以上的金银矿场,家里有金山银山。既然如此,凡事过犹不及啊,金先生你觉得本官说的可有道理啊?”
“洪大人教训的是,只是小人觉得如此已经很好了,衣服不冷即可,食物吃饱就行。家父当年开始经商的时候,连续赶路两天,一点干粮都没有,饿了只能大口喝水。小人从十五岁开始和家父行商,头三年都是住在马棚里面,靠着一堆马粪睡觉。如今的日子已经是到了天上,万万不敢再有奢求!”
听着金万贯的话,洪敷敎十分感慨,忍不住说道:“金先生真是天下商人的楷模,如今世上奢靡之风日盛,尤其是那些富可敌国的豪商,更是花钱如流水,全然不知国事艰难!”
金万贯笑道:“洪大人忧国忧民,小人佩服,其他的豪商大族金某管不了,可是小人靠着朝廷吃饭,整日都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张恪心里暗暗盘算。
如果只看着金万贯的举止做派,绝对是天底下天字一号的良心商人,简直就是儒商的典范。
可是老天开了个玩笑,张恪去广宁的时候就见识了金万贯的别院,他敢说金万贯绝对不像表现的这么温良恭俭让!
是狐狸就不能没有骚味!
你越是演,老子就越能看出你的假!
越是假,你就越可疑!
给大哥洗脱罪名的突破口说不定就在他的身上。
张恪想到这里站了起来,笑着走到了金万贯的对面。
“金先生,在下也做一些生意,有些事情想要讨教一二。”
金万贯急忙转头,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站在了对面,眉目清秀,白白净净的,只是高挺的鼻梁,锐利的眼神带着一丝杀气,让人不敢小瞧。
“哈哈哈,这位朋友要是金某人没看错,你可不是商人,倒像是领兵的武将!恐怕和经商不挨边吧?”
洪敷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永贞,金先生的眼光不赖吧!”
“恩师,金先生眼光的确不错,可是头脑却未必灵活。”
金万贯一听顿时笑了起来,玩味的看着张恪。
“在下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脑筋不灵活,究竟哪里说错了,还请朋友不吝赐教。”
张恪嘿嘿一笑:“金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马上就要充任大清堡的备御。可是手下军户逃亡,田地荒芜。粮饷收不上来,偏偏朝廷的银子又不够。想来想去,就只能靠着经商捞点外快,补贴军用。”
金万贯点头说道:“朋友果真是好官啊,武将多想着克扣钱粮军饷,你竟然要贴补军队,实属难得。要是在下记得不错,大清堡是在义州卫吧,距离广宁不远,如果想要经商,最好去广宁马市!”
这个金万贯的确有两把刷子,一下子就把自己赚钱的门路给点破了。
张恪笑道:“金先生果然厉害,只是长途贩运并不容易。在下刚刚看到了金先生的车队,所用马车一般不二,都相当结实,还插了金家的旗号,不知道金先生可有空余的车辆,就算我租用也可以!”
金万贯微微一笑,说道:“朋友的确好眼力,按理说有洪大人在这里,在下不能剥了你的面子。只是这车队那是金某的专用,除了我们金家商号之后,能用车队的都是和金某合股的朋友,外人是不行的!”
“哦!”
张恪笑道:“做生意嘛,规矩最大,我明白。”
几个人又谈论了几句闲话,大家全都疲惫不堪,躺下没多时,响亮的鼾声此起彼伏,一帮壮汉子,声音之大,差不多能把房盖儿鼓起来。
张恪睡不着,也没心思睡,两只黑亮的眼睛仰望着房梁。
从刚刚的话中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如果大哥真扣押了金家的商队,金家的马车又不外借,那金万贯就极有可能向鞑子走私,他就是辽东最大的黑心商人!
想想沈青烟当初所说,金万贯有本事弄到老奴手里的药材,再加上前后表里不一,这家伙的嫌疑越来越大。
该如何让他显出原形,又如何拿下金万贯背后的靠山呢……
饶是金万贯聪明绝顶,他也想不到同一个屋檐下竟有人一门心思的要对付他!
……
刚刚到了寅时,张恪立刻起来,大家揉着睡眼,整理东西,就准备上路。在另一面金万贯的商队比张恪他们还要快,已经准备差不多了。
两伙人几乎同时上路,张恪他们直奔沈阳,金万贯则是前往辽阳。
双方在岔路分开,又走了不到十里,张恪突然停了下来,一摆手叫过了马彪,耳语了几句,马彪急忙点头,转身追赶金万贯的商队去了。
张恪他们继续往前赶路,洪敷敎从车里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