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巷东府的二叔祖在那日开过族议后,回府就病了,后来族里又传来关于他们这一支并不是嫡枝的传言,各种流言,把这位本来也到年纪的二叔祖,气的没几天就去了。
白冷冷的丧事在这样阴冷的腊月天,空气中自有一股伤悲感。
孟公彦和孟老太太带着孟家的子孙前来祭拜。
刚进了府门,看见灵堂,就看到跪在灵前的孝子堆里,靠后的一个小山般的身影,朝着孟公彦来人就冲了过来。
他愤怒的看着来人,叫喊道:“我们家就是个不值得待见的庶枝,我太爷爷的丧礼不敢劳动你们嫡枝的大驾,赶紧家去,仔细别污了你们高贵的脚。”
这名小塔般的壮实少年正是孟备享的曾孙孟言盛,在一众斯文瘦弱的孟家族人中,也难怪他能在学里被称为小霸王。
跟在人群中的孟言茉倒是好奇的看了两眼孟言盛,无他,只因为这一位是前世孟家人中除了桂姨娘母女特殊对待之外,另一名唯一活下来的孟家人。
不过他亦不算孟家人了,因为他后来跟着柳奚笙姓柳。
孟言茉知道的并不清楚,只知道这位族兄改了祖宗,认柳溪笙为大哥,后来也在柳溪笙的推荐下,在明英帝南征北战的时候,立下了战功。
所以,前世的时候,孟言茉对于他隐隐的是有恨意的,孟家的男丁全死了,就剩他一个忘祖的叛徒。
不过今时今日在想,孟言茉也释然了,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他能不受孟家的牵累,只能说明他有活下去的资格。
现在看来,孟言盛此时就已经对孟家有了不满的啊。
孟公彦自然不会跟他一个小辈争执,因此在他还没有说什么的时候,就有一个严肃的老妇人的声音呵斥道:
“来人,把盛哥儿给我拉下去。”
二叔祖的夫人吴氏头发仍然梳的一丝不苟,四方脸盘,自带着一股严肃,已经八旬的年纪,让她看起来,除了脸上的皱纹外,没有其他老年人的糊涂感。
看着很公正,清明的样子。
实际上,这位孟吴氏在族里,因为辈分是最大的,判事公正,因此颇有威严。
“太祖母,你想想太爷爷是怎么被气死的,你怎么还能让他们这些自认高人一等的嫡枝进我们家来。
他们看不起我们族人,我们干什么还要围着他们嫡枝转?”
孟言盛不服的大叫,把家仆两下就推到在地上。
“来人,给我拿藤条来”。
孟吴氏看着孟言盛,脸色沉了下来。
“祖母,你看在盛儿还小不懂事的份上,就原谅他吧”。
孟言盛的母亲赵氏求道。
“是啊,娘,你看这么多宾客在外面都等着祭拜,这事回头我们再慢慢处理吧”。
孟吴氏看着身边不动的家仆,怒道:
“愣着干什么,我使不动你是不是?”
家仆连忙去拿藤条。
孟言盛只跪在地上,瞪着眼,不吭声。
“我看你能有多犟”。
孟吴氏这么大的年纪了,手上的力气也没有多少,只不过这一下下打在孟言盛的身上,让少年那矜贵的自尊,涨红了脸。
今天族里的同龄人都跟着父母在场,他以后还有什么面子。
孟公彦一直都没有阻止,在他看来这个小辈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就这样闹哄哄的,孟言茉随着家人长辈叩拜完,就在东府仆人的带领下,进了孟言心的房间。
孟言珊等人也去了相交的姐妹房中坐着。
“你且坐一坐,祭拜的族人多,席可能开的晚。”
孟言心端过来一盘点心。
颜情有几分黯然,没有以前的烂漫。
“二弟他其实不是气你们府,你别放在心上”。
想起孟言盛指责的话,孟言心替他道歉。
“没事。”
“太爷爷就是什么都太计较,才会被那些势力的族人给气病,给气——”
孟言心拿着帕子擦眼,她扭过半侧身子。
难过道:“太爷爷很疼我们这些孙子孙女的,总想给我们留下最好的”。
“最后也是因为二弟的学业,才和你们府的大老太爷有了冲突的”。
孟言茉听着她不叫孟公茂祖父,而叫老太爷,就知道心里还是有气的。
“我和二弟最后守在太爷爷的床头,让他什么也别想,可是他却一直重复着说,他对不起我们,不能给我们一个更好的前程”。
“其实,太爷爷替我们做了太多了,以我们府以前的地位,是根本不可能和温大人府上相提的,我知道是太爷爷找了你长祖父,这才能和温大人家的公子有亲”。
“可是,现在他们一看我要守孝三年,就有了想退亲的想法。
太爷爷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也许就是他总是仗着辈分,才会让你长祖父厌烦的吧”。
孟言心一边说一边哭。
她本来说话就没有多少心眼,此时对亲事的忧愁和对亲人的离去,让她在孟言茉面前都说了出来,只想说出来,心里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苏州府的佐粮道温大人,正是孟言心未来的公公。
孟备享这一府并没有人在朝廷上出仕,只是靠着在族里的辈分,管着族里几家较大的铺子。
孟家族人里,能出仕的也多是那些家境贫寒的族人,只有家境的困苦,才更能激发他们科举出仕的愿望。
族学里的学费食费也会照顾他们一些,比在官学里会便宜许多。
孟言茉知道,来年太子被废,孟公茂被明武帝罢职,孟家虽然在清流中的威望高了,可是在朝里的影响力会下降许多。
孟言心也一定会被退亲的。
更何况她要守孝,男方更有理由提出来了,就算不提出来,先提起几个妾室,也能恶心人。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不能不体谅人家传承烟火的急迫心情。
孟言茉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总觉得空白的话说出来,只会让人感觉到你没有陷进困境中的优越感。
“看我,只顾着自己倒苦水,倒是忘记了你这个女道学先生,是最不能听这些话的了”。
孟言心赶紧擦了眼泪,脸上有了笑模样。
孟言茉楞,女道学先生?
原来她看起来是这么守规矩的女子吗?
这倒是极好的。
孟言茉有些心虚的想,她做的那些事,实在很愧对这个外号。
孟言茉因为在闺学里,出口都是那些规矩书上的原话,又加上她平常不太爱说话,因此就会给人留下寡闷的形象。
“你这样虽然讨长辈喜欢,可也太不鲜活了,我们这个年龄的女子就该笑的响亮,笑的清脆”。
孟言心说着自己心目中向往的女子的形象。
孟言茉默,她不觉得自己讨长辈喜欢了。
“对了,前些天我听说你们府里的那个言雅和威远候世子定亲了,是怎么回事啊?”
孟言心小声的八卦道。
孟言茉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孟言珊的声音伴着丫鬟打帘子的声音。
“就知道你在大姐的屋子里”。
孟言珊看到孟言茉果然在这里。
“外面怪冷的,在大姐姐这里暖一会,等着开席,还能吃吃点心”。
孟言茉靠着罗汉床后面的靠垫道,眼睛眨了眨,惬意的道。
“大姐你看,她是不是时时都像个想偷懒的猫咪,你不知道,偏偏她是个最怕猫的,上次我带着我的煤球去找她玩,把她吓的一叫。
倒是也把我吓的不行”。
孟言珊看着孟言茉这懒样,笑道。
孟言珊和孟言心也只是差几天的,不过孟家姊妹不准叫名字,太没有规矩了,因此都是按排行称呼。
孟言心喊孟言雅名字,其实也是不喜欢的原因。
“真的啊,这我倒不知道,喜鹊去把我的肉丸抱来给十七妹玩玩”。
孟言珊的煤球是个全黑的黑猫,是孟言茉最怕的颜色的猫。
孟言心的肉丸则是个花斑大狸猫,那幽幽的眼神,孟言心曾经抱着去过一次闺学,那一天孟言茉都没靠近过孟言心。
“大姐姐,你可饶了我吧”。
孟言茉扮可怜,她这副眼汪汪的恳求模样,大眼睛不像平时黑黝黝的能照出人影子的沉静,显得波光闪闪,倒是把孟言珊两人萌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看傻了。
“哎呦,十七妹你还是别用这副表情看我,你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要是个男人看到,还不得酥了”。
孟言心搓搓手腕子,叫道。
“别乱说”。孟言珊虽也有同感,还是制止孟言心的话。
孟言茉看到两人愣住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在某人面前示弱的表情不自觉的给带了出来。
顿时有点脸微红。
听到孟言心的话,心中很认为不正确。
因为她在某人面前摆出这副表情,丝毫都没有用,除了让某人的脸色更冷外。
孟言心也觉得自己的话说的不妥当,立马转移话题道:
“雅妹妹今天没来吗?我好想没有见到啊”。
心里想,也不太可能,因为太爷爷的丧礼,她一个小辈也不能不来。
正好可以借这个问题,再问问她和威远侯世子定亲的事。
孟言心眼中闪着八卦的小火光。
“别提她,扫兴。来了倒是来了,刚才和祖母说不舒服,提前回去了。这人似乎觉得订了好亲,连自己都变得娇贵了起来”。
孟言珊还是很少说这样刻薄的话了,显然是因为对孟言雅很讨厌的原因。
孟言茉吃着块点心,孟言雅倒不是拿乔显摆的原因,这是在躲着自己呢。
显然桂姨娘很是担心自己会对孟言雅做什么,如今去甄氏那里请安,都是和自己错开的。
“那她的亲事是怎么回事啊,之前不是说是十七妹和——”
“九妹妹,我们来下盘棋吧”。
孟言珊打断了孟言心的话,对孟言茉说道。
“好”。孟言茉点头,坐到小案前。
“棋痴,把棋盘拿出来”。
原本失望正在喝茶的孟言心听到孟言珊叫她丫鬟的名字,“噗嗤”一声,嘴里的茶全都喷在了孟言珊的前襟上。
“对不起,对不起,”孟言心赶紧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帕,亲自道歉给孟言珊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