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坞位于湖光阁的南向,从月心湖引得一湾绿水饶坞而过。
江南的春天总是湿漉漉的,嫩绿的柳芽翠叶湿哒哒的欲语还休在春雨里婆娑生姿,烟雨霏霏,灰色砖石弯弯小桥连接着从湖光阁到杏花坞的游廊。
乌云低垂,细雨霖玲。
在粉白的杏花雪中,孟府各处院堂的青石甬道,黛瓦粉墙,远远的映衬在白色的花瓣叠簇间。
杏雨阁是一处四面开窗的水阁,此时阁中隐隐有少女的娇声低转,飘散在细雨杏花雪中。
孟家的几个姊妹下了闺学,正在这里坐着说话。
孟言雪看着春雨中开满树的杏花,赞叹道:“这杏花坞多漂亮啊,不明白祖母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到这里游玩。
桃花鲜艳,杏花也有清婉之美啊。
不过这几天,祖母和父亲叔父们似乎有事情在忙,也顾不得我们是不是来这里玩了。
真好。”
孟言雪拿起一块糕点,对着窗外边说边笑道。
“以前总是会想写道江南的那句诗里‘无边丝雨细如愁’是什么样的情境,在京里的时候,雨都是瓢盆直下,还没有见过这样带着愁绪一样的春雨。
看着让人也变得多愁善感了呢,挺好的”。
姚慕芷因着和孟言茉关系不错,此时也细细的在孟家姊妹中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你喜欢这样的雨啊,那你有眼福了,这雨得着下呢,你不知道吧,我们扬州城号称‘三步一桥’,还有一个出名的地方,是春天是由春雨淹过的。
整个江南,就数我们扬州的雨最多。”
孟言雪不能理解姚慕芷这样喜欢阴雨天不喜欢晴天的性格。
孟言惜坐在角落里,只绞着自己的帕子,低头也不说话。
自从上次孟言茉从她那里离开后,在第二日,她就跪到了孟老太太面前,愿意听从长辈的安排。
画鹊也回来了,主仆两人抱着哭了一天。
为了改族中排名,并且把孟言惜记为嫡女,孟老太太前一段时间没少往青梅巷去。
最后在二老爷和族中族老们的交涉让出几间铺子下,开了祠堂。
二夫人张氏看着孟言惜那副娇弱凄婉的样子,恨恨的说道:
“为了你五姐,这回便宜你了”。
在张氏看来,把孟言惜记做嫡女,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
钱姨娘也学起了之前的桂姨娘,跪到了松岚院外,被孟老太太让龚妈妈带着婆子给关进了后厢房里,不准她再出屋。
孟言宁也从病中恢复过来,去了闺学,此时穿着件杏花色春裳,愁眉婀娜坐在一旁,也是不说话。
有孟言茉在的地方,自然是没有孟言晴的。
孟言雅则是闺学也不去了,一心的备嫁。
姚慕芙则被南安候送回了燕京,把姚慕芷这个庶女先留在了这里。
“九妹妹,你的那几个丫鬟是在采什么呢?”
孟言雪指着远处云水几个丫鬟架着木梯在爬树,往那最高的地方寻去。
“刚退花的青杏”。
孟言茉穿着件鹅黄色茉莉纹襕边的襦裙,交领上襦外罩一件白色兔绒坎肩,娇嫩的颜色衬托的她滑如羊脂的肤色如极品美玉般。
她葱白细嫩的手指正用帕子,从身边山重端着的广彩青花白瓷蜜饯盅里,拿起一块蜜金桔放进嘴巴里。
“嘶”。孟言雪一听青杏就觉得牙酸,更何况还是刚出杻的。
要酸捣牙了。
“你这是又倒腾了什么好吃的?”
孟言雪回头正看到孟言茉在吃蜜饯。
赶忙过来从山重手里夺过来。
“三妹你做什么呢。难道母亲还短了你的吃食不成,你这副样子,白白的让丫环们都笑你,你知不知羞?”
孟言珊从前两天就挡不住眉间的喜悦,又恢复了那个时时要拿规矩教训人的长姐款儿。
看到山重惊讶的看向孟言雪,和周围丫环捂嘴笑,孟言珊皱眉训道。
“大表姐不怪,我也知道九表妹那里的好东西向来多,好茶好点心,吃的我都想住那了。
说起来,九表妹真是有福气,三表婶对九表姐真是真心疼着的”。
姚慕芷想起自己的嫡母对自己的待遇,和孟言茉继母对她的待遇,觉得真是天上地下。
她以为孟言茉之所以过的如此安逸,是因为甄氏心善贤惠的原因。
也是,放在任何一个内宅里,继女过的好不好,全都取决于继母有多少良心。
只不过像孟言茉这样有着自己银子来源的大家小姐并不多。
几乎没有吧,除了京里的那位圣母心肠爱管闲事的镇国公家三小姐江烨蓉。
孟言茉樱唇翘了翘,掀起一个淡淡嘲讽的笑。
孟言珊等人都看到了,也没有再说什么。
甄氏是怎么样的,她们不太清楚,可是有几个继母会真心对继女好的,这样的概率,她们还是能想清的。
不过甄氏是长辈,她们也不便插嘴。
姚慕芷有些慌,她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她好不容易才和孟家的姊妹处好关系的。
“表妹,这是我绣的小猫扑彩球的帕子送给你,还有几位表姐和表妹,我都准备了礼物绣品,来这里这么多长时间,多谢众位表姐表妹的招待。
我也不会其他的什么,就只有几件绣品,希望不要嫌弃啊,是我对各位姐妹的一点心意表达喜欢”。
姚慕芷从身边花沾那里拿过一个小包袱,把里面的帕子都拿出来。
一一送给在座的孟家姊妹。
余了两幅,她重又收了起来。她在府里的份例银子都在嫡母那里收着,嫡母说要用只管跟她要,可是自己又怎么能经常开口去和嫡母要银子呢。
那样的话,一个个时时把那阿堵物挂在嘴上的小姐,自己还算个大家闺秀吗?
姚慕芷在侯府里有苦说不出,只能时时的多绣些绣品,托给花沾在外院听使的哥哥,拿到外面去卖。
如今自己能送给表姊妹的礼物,也只有这些绣品了。
孟言茉接过,只摸了摸帕子的边角,是很普通的袖织绫,绣工很好,纯白色猫咪精灵可爱,一扑一跳的灵动跃然而出。
花色层叠,明暗绣法,把花瓣的层次感也表现了出来。
可见这副帕子是用了功夫的。
只不过这料子是普通的一种,京绣讲究个富丽,一般会选择孔雀蓝绸和其他的一些贵重布料来做底。
孟言茉看了看姚慕芷身上的衣杉,还是冬天里的衣裙去掉了里面的夹棉改成的,还有她额头上此时冒出的细汗。
心里了解,应该是缺银子的关系。
孟言茉了然,只是很真诚的谢了谢,就交给身边的烟蓑收着。
没办法,那上面的猫咪就是再可爱,她也喜欢不起来。
拿在手里都觉得心里毛毛的。
孟言雪就说的相当直白了:“表妹你给我绣的这副喜上眉梢的帕子真漂亮,我犹爱这只喜鹊,似乎都能听到它叽叽喳喳的叫声了,真喜庆”。
不等姚慕芷正要谦虚两句。
孟言雪的话就让她尴尬不已。
“不过你这用的料子也太不合适了,这种花色,以我看,要选用月素纱才够合适,这个是什么,是那些普通人家才会用的织绫吧?
这种绫丝线不够紧密,还容易叉花,你能绣成这样也怪不容易的,只是你下回要选用什么料子,不知道的话,可以来问我”。
孟言雪还在那点评着,不看姚慕芷的脸色都红了,她身边的丫鬟花沾气的嘴鼓着。
被姚慕芷拉着,还是没有阻挡住她的说话。
花沾实在是为自家小姐叫屈,巴巴的熬着油灯给人家绣了礼物,可是人家呢,就这样当众羞辱自家小姐。
花沾气的胸口疼。在侯府里受二小姐的气也就算了,在这里还要受这些表小姐的气。
“表小姐,不管绣品的好坏,这都是我家小姐交好的一番心意,你这样在小姐面前挑剔,您不觉得有点过分了吗?”
“我家小姐是庶小姐,可是她对待表小姐们的姐妹之情一点不比二小姐少。
这些帕子都是我家小姐熬了好几个通宵才赶工出来的,
无非就是想表小姐高兴高兴,如今想不到没有惹得小姐们喜欢,反而成了表小姐嘲笑我家小姐的理由。
表小姐,你不觉得你应该跟我家小姐道歉吗?
奴婢本以为孟家小姐都是知书达理的,想不到今日一见也徒有虚名。
拿着别人的礼物来嘲笑别人的处境,这是那些没有见识的妇人才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