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思来想去,元鸥还是觉得对于一个小豆丁而言,谷毅这个方法未免有些太过粗鲁残暴。
万一小家伙一个想不开,非要把自己锻炼成十万个冷笑话里面的哪吒那样可肿么破!方城曾茹两口子还不找他拼命呀!
于是等到点心做好了,元鸥快手快脚的装了一盒,递给谷毅,“去,给人家道歉去!”
女朋友做好的点心自己不是第一个吃的,心里酸溜溜的怎么办?求助,在线等,挺急的……
谷毅盯着盒子里十二颗圆滚滚,粉嫩嫩,稍微凑近了就觉得香甜扑鼻的糯米团子,哼了一声之后突然就乐不可支,“哎小鸥你看这些团子像不像方正!”
元鸥下意识的就顺着他的思维发散开了,哎,还别说,真挺,等等,我到底在干吗啊?
“你还没完了是吧,还不给人家送去!”
谷毅忍笑,“刚说了他胖又给他送吃的,你这是疼他呢还是害他呢?”
元鸥白他一眼,“告诉方先生,小朋友不许多吃了,对了,他们自己也别多吃了……”
正说着呢,赵莹就火急火燎的打电话通风报信了,“小老板小老板,那个客人又来了!”
元鸥顿时精神一振,心中隐约有点儿兴奋,感觉就跟要上战场似的,“真的啊,那你先稳住她,我马上就过去!”
“甭着急,你慢点开车,”赵莹忙道,“她才刚来呢,一般不在咱们店里坐上一个钟头是不会走的。”
元鸥这才略放下心来,挂了电话之后开始飞快的收拾点心,她得拿过去卖啊。
看她这样谷毅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不自觉的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看他一脸担心,元鸥忍不住扑哧一笑,手下不停的解释,“店里来了个略奇葩的顾客,我得亲自去会会。”
还会会……听听这四溢的匪气!
谷毅的嘴角抽了抽,幽幽道,“感情你们的工作每天也是刀光剑影的啊?”
*****************
一进糕点屋,随时关注大门口动态的赵莹就冲元鸥使了个眼色,后者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先把盒子放在柜台上,“摆出去吧,价格我都在里面的纸条上标记了。”
说着,她就转身往刚才赵莹提示的方向看去,然而话音还未落下,就听那边哐啷一声,紧接着就是瓷器落下来摔碎的声音。
这声响在安静的糕点屋中显得尤为刺耳。
这下,不光是元鸥,就连店里的其他客人也都往那边看去。
事故发生地是一个角落,那张桌子边只坐了一个女人:大墨镜,手边的帽子,一切都跟赵莹描述的一模一样。
此刻,她正呆立在桌后,小桌也因为她猛然站立的动作狠狠晃了一下,上面摆的咖啡杯站立不稳,在桌面滚了几圈之后掉落在地,摔得粉碎,暗褐色的液体迅速蔓延开来。
如果是普通的客人遇到这种情况,正常的反应都是手忙脚乱的道歉,可是她就这么呆呆傻傻的站着,看着柜台那里的元鸥,嘴巴张了张,似乎要说什么,可始终没有声音发出来。
店里的客人开始窃窃私语,看着这个举止诡异的女人交头接耳。
在于她摇摇对视的几秒钟内,元鸥突然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熟悉感在自己的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开来,瞬间将她整个人攻占。
就好像已经尘封多年的种子,本以为它已经悄然死去,却在一瞬间骤然崩裂,然后在你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飞快的生根、发芽……
“小老板!人跑啦!”赵莹焦急的声音穿透元鸥的耳膜,终于让她回过神来。
原来就在她发愣的那么一小会儿,对方已经神色慌张的夺门而出,甚至连桌上的钱包、帽子都忘记拿。
元鸥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追了出去,徒留一室面面相觑的人。
女人踩得是高跟鞋,而且平时也并没有跑步的机会,所以仅仅在冲出去几米远就被元鸥一把抓住,然后用堪称凶狠的动作用力掀飞了墨镜。
脸上唯一的遮挡物消失,露出来一张略有岁月痕迹却依旧美丽无比的脸,这张脸,元鸥曾经那样熟悉。
那个字眼在她的喉头无比艰难的滚了几滚,终究还是挤了出来,“妈。”
随着这一声妈,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无数已经蒙上了尘埃的记忆碎片粉然飞扬,像刷刷旋转的走马灯,像深秋寒风中的落叶,像冬日灰色天空中呼啸的雪花,在元鸥脑海中肆意翻飞:
眼角乌青的女人面容扭曲的微笑,“小鸥,快拿着,妈偷偷从他口袋里掏的,去交学费!”
无数器物落地的声音中,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靠近,他不断挥舞着拳头,对着抱着自己大腿的女人狠狠砸着,“臭婊/子,拿了老子的钱去养赔钱货!”
年幼的元鸥像泥塑一样呆呆的站着,身上挂着个破旧的书包,脏兮兮的小手里还捏着一把同样脏兮兮的零钞。她看着披头散发的女人声嘶力竭的冲自己喊,“跑啊,跑啊!”
……
女人的瞳孔在一瞬间剧烈收缩,然后像是被开水烫了一样开始拼命挣扎,“不是,你认错人了,我不”
“你当我瞎吗?!”元鸥的脑子嗡嗡响,她的嘴唇发颤,声音几乎撕裂,眼珠子都隐隐发红,“还是你真的傻/逼到以为这种狗血电视剧中的招数能在现实生活中适用?!”
像是被吼懵了,对方在瞬间的呆滞后终于崩溃,两只眼睛里汹涌的流出眼泪。
心情无比复杂且烦躁的元鸥用力摇了摇嘴唇,一把钳住她的胳膊,“我们需要谈一谈。”
半个小时后,碧竹茶室。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是因为它是距离糕点屋最近的一家注重*且有隔音包间的场所。
包间里,元鸥和卢云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两人一言不发。
能生出元鸥这样容姿过人的姑娘来,卢云必然也是美人一个。只不过之前的日子太过不顺遂,心里发苦,皮肤粗糙不说,容貌也是大打折扣。直到这几年因祸得福脱离了苦海,这才算是渐渐地养过来了。
然而此刻的卢云眼眶红肿,这种程度显然不是刚才那一场哭泣所能达到的。
她偷眼看了看元鸥,嘶哑着嗓子率先开口,“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元鸥冷笑一声,声音中不乏讥讽,“暗自观察了这么些天,还用我说吗?”
卢云的眼中再次蓄满泪水,不过还是强忍着没有让它们落下来。
她掩饰性的垂下头,略显神经质的重复了几遍,“对,说得对,说得对。”
看着当年突然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的母亲,元鸥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恨吗?
爱吗?
抑或是在经历了几年的艰辛之后已经心如死灰?
她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