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叶行远这次如果能够顺利转正,便是堂堂的知府大人,他因为积功必然要升迁,但不可能直接让他担任省内高官,而内阁对他的排斥,更不可能将他召回中枢。
天州府已经是蜀中首府所在,叶行远要再升迁,只有去更富庶繁华的重镇。京师当然不可能考虑,大学士们虽然经过这一次倒严与他的矛盾减轻了不少,但仍然不会想要他在面前晃悠,肯定得放得远远的。
江南便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更巧妙的是,便是严家也不会反对。小严相公近日行事,恨透了叶行远,他想要拿捏住叶行远,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投入江南,以庞大的世家势力压制住此人。
只要叶行远在江南行差踏错一步,他们就有了对付叶行远的机会。
如此一来,只要有叶行远有心谋职,还真能从蜀中调往江南。事实上李夫人也已经动用姚家残余的势力,想办法为叶行远运作。
叶行远入京一月之后,朝堂上的争端终于稍微平息,几位大学士都未曾伤筋动骨,只是贬斥了几个跳的最欢的言官。但朝中的势力分野,却经过这一役悄悄的发生了变化。叶行远作为一颗撬动局势的小石子,也就落在了更多人眼中。
又数日,吏部上表,将叶行远列名转正天州知府,内阁几位大人无一字批,直送司礼监。王仁见了大喜,也不顾失礼之处,直接请皇帝盖了印,发回吏部,吏部再给叶行远告身,这半级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升了上去。
“世人说浑水摸鱼,诚哉斯言。”叶行远慨叹。如果朝堂不乱,他这个半级也不知道也费多大功夫才能升上去。正因为朝廷上狗咬狗,才会有他的机会。
不管是过去将来,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朝堂上的大学士、阁老,也都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既然得偿所愿,再回蜀中路途遥远,也无必要。他将贡物交割,见了隆平帝,也就开始安心在京中住下,谋求下一任升官。叶行远发现这种事在京中也司空见惯,什么县令知府乃至于一省的方面大员,在任期将满之前,赖在京师的也真不少。
与叶行远所知的封建时代不同,轩辕世界由于有瞬时可达的公文系统,许多政务可以远程处理,更助长了这般风气。
倒像是后世有人到京中跑官要官,各省各市都要设立“驻京办”这种机构一般,都是一个意思。
既然是通例,叶行远也就心安理得的住了下来,他行事低调,仍然居于驿馆之中。反正他功劳足够,考评优异,也不必刻意去争什么。背后运作之事,只有李夫人为他争取,而在头上,还有隆平帝与王仁,只要诸位大学士不作梗,还有谁能拦得了他的路?
等他在京中住满三月,再一次过了炎夏,果然吏部文书下来,给他了一个江东省兴州府知府的职司。
此事倒是风平浪静,朝中无人反对,也无人与之相争。
正如青妃之前的分析,并没有人有阻止叶行远前往江南的动机。他的朋友希望他在江南做出政绩,再进一步,而他的敌人,则是希望他在江南栽个跟斗,破了不坏的金身。
叶行远也不耽搁,便收拾行装,点齐原班人马,出京往江南赴任。
路上大约耽搁了一月有余,抵达兴州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下旬,桂子飘香。叶行远欲观察民情,便先便衣入城,打探消息。
江东兴州毗邻东海,秋日柳扬,一片暖色。叶行远一袭青衣,从容坐在酒肆,听着兴州百姓的热议。
他原以为此地人杰地灵,才子辈出,大家聊天的内容不是风流韵事,便该是科举学业,但百姓们聊天的内容,却全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大部分人,都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着粮价。
江南一地,如今产粮已经远不如当年,因为大部分地区都改种了经济作物。但即使如此,兴州土地肥沃,百姓富庶,也从来没有缺粮之虞——要是江南缺粮,天下大概早就赤地千里。
所以这些百姓并不是担忧粮价上涨,从他们语气中听来,仿佛还是期待着粮价上涨,害怕粮价下跌。
叶行远对陆十一娘奇道:“天下百姓,但有忧心粮贵的,从来没有担心粮贱的,怎么兴州这地方与别处不同?”
陆十一娘事先通过锦衣卫做过调查,禀告道:“此事乃是今日才在兴州兴起,名曰粮贷。百姓可预先以丰收日价买入粮食,但并不交付,在数月之后方可提货,若是粮价上涨,亦可将粮贷转让,此乃空手赚钱之法。兴州百姓,但凡有几个闲钱的,现在倒有一半都在投钱在这个上面。”
我靠!叶行远吓了一跳,难道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另外的穿越者,谁倒腾出来这个高级的金融工具?这不就是期货么?
虽然可能还没有用到杠杆交易的原理,但是不使用实物,而是依赖于契约,限期交付,可以转让的模式,正是期货交易的雏形。这要是兴州人民自行发明的,那可是走在时代前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