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铣听陆鸿鸣和孙保兴骂前任上官骂不绝口,当下也是微笑不语,任由他们发泄个痛快,不过心中却是暗暗赞许,觉得人心可用。自己若是真心想为当地百姓做些实事,这些属官应该都不会拖自己的后腿。
后世经常觉得一把手异地任用可以减少贪墨,并且解释为如果不异地任用就会导致当地势力盘根错节,但是其实这是一个误解。试想一个人千里做官只求财,眼前别的啥都没了,也不怕父老乡亲戳脊梁骨,当然是可了劲儿的撸钱;呃,反正做一任两任就卷铺盖走人了,“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所以,异地任用的真实效果,其实是防止世家豪族在本地邀买人心,沽恩市义,形成盘根错节的割据势力,甚至如节度使、藩镇一样的存在。也就是说,这个法子是防割据谋反的,并不是防贪腐的。
萧铣等二人骂的差不多就了,接风宴的酒也喝够了,便命人撤下席面,烹上茶来,谈点正事儿。萧铣知道自己时间紧迫,能够更快摸清本地情况的话,就更利于开展工作。
“陆县丞,前任的主簿封存了文档之后也是跟了王肾那厮走了。不过看文档终究不直白,将来钱粮户口方面的东西有些不明了的,还要你和刘主簿交代清楚,却是劳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些都是该的。萧大人今日若是没什么紧要事儿,卑职就先介绍一下本州本县的钱粮户口、税赋徭役。”
“本官也正有此意,陆县丞尽管简明扼要说一下。”
陆鸿鸣清了清嗓子,一边回忆一边说,他说的很粗略,毕竟都是靠记忆的。
“本州共有6县24000户。其中余杭县第一,本县第二。余杭县去年报的是6300户,本县5500户,都超过了4500户,按照朝廷定制是‘上上县’;其余武康县(今湖州德清)、于潜县(今杭州临安)都是3500~4000户之间,属于‘上中县’,这四个都是上县。盐官、富阳不足3000户,所以只能算中县。
不过本县虽然在杭州六县中户口排第二,但是因是州治所在,富庶却胜于余杭县,而且有半数户口居住在城内,工商也就发达得多——如今州城城墙之内,计有3000民户,两万人口。每年税赋则都是按照丁男立户者露田40亩计税,年纳2石稻米、丝绵3斤。丁女、次丁男立户半之;丁男户、丁女户中另有次丁男者,按人头折半计税。去岁钱塘县一年粮税收稻米两万四千石,户调收丝棉三万余斤。”
萧铣穿越到这个时代虽然好几年了,古文水平也是信手拈来,但是看那些繁复的赋税律令还是觉得枯燥,此前也没有仔细的研究过。如今听陆鸿鸣一讲,倒是觉得深入浅出得多。又向陆鸿鸣咨询了一些法律上的问题之后。他终于是颇为理解为什么古代——至少隋唐时候,户少人多,或者说每户户均人丁数众多了。
前世读书的时候,萧铣经常会奇怪,隋炀帝大业五年,天下不过也就八百万户,但是将近五千万人。开元盛世,将近九百万户,人口逼近六千万。如此一算,每户人家至少六七个人,比之后世的三口之家多了这么多。如今,才算是明白其中动机。
原来在晚唐两税法之前。从魏晋六朝到隋,税制除了按照人头计算你的“应纳税田地数额”之外,还有一个原则便是“丁税”和“户调”相结合,以鼓励生育。
简单来说,两晋时候壮年男丁规定“朝廷许占田70亩,课田50亩”,也就是说你可以种70亩地,然后按照50亩缴税。如果你身强力壮种满了70亩,那没的说,多出来20亩的收成全部归个人,朝廷一分不拿。但是若是你种不够50亩,那也必须按照50亩理论收成的三十分之一,即“三十税一”来缴税。如果是10岁以上15岁以下的少年或者壮年女子立户的,那么朝廷减轻一些负担:许占田40亩,课田20亩。
这个具体的数据当然是每朝每代都会变得,比如北朝这边乃至如今的大隋。壮丁许占荒田减少到60亩,要纳税的课田按照40亩计。不过这些都不是大问题。
要命的地方,在乎“户调”制度。也就是说,除了壮丁的人头税之外,还有以户为单位计税的部分。户调主要是收纺织品,南方收丝棉、绢帛,北方收麻布,规定是每一户三斤丝绵或者三匹绢帛——而且“匹”的尺寸是严格限制的,一尺八寸宽,长四丈算一匹,你愿意织得更大更足料朝廷也不会拦着你,但是别想偷工减料。